我掰开她缠在我脖子上的手,柔声说:“宝贝儿,我先去撒泡尿,憋了一路了。”
大杂院里平房一间挨着一间,没有哪家是有卫生间的,想方便都得去街口的公共厕所。
等我再回到屋里,江玲玲已经出了轻微的鼾声,但这丝毫不防碍我把她推醒,用最原始而热烈的方式征服她。
我妈出院之后,我和江玲玲在外面租了个一居室,整整四年,我们没换过地方。
重要的是,半夜上厕所再也不用慌慌张张地出大门了。
江玲玲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牛街的,比我大一岁,她曾自诩是当年回民中学的校花,直到我无意间翻到她豆蔻年华的照片,那上头的江玲玲又矮又胖,就像一个没有长开的窝瓜。
“哎我去,你们学校的校花够飒的啊?”我扬了扬手中的照片。
“去Tm什么去,那时候还没长开呢好吗?”她一把夺过来,“凭我现在的模样,跟谁说我当年是校花谁都得信!”
“可这铁证如山啊。”
“废Tm话,就跟你丫上学时有多好看似的!”
“咱别不实事求是好吗?我不好看你追我好几天?”
“滚蛋!你丫牛B别抱我上床啊!”
“送上门的大美人我再不要,你当我傻啊?”
我们刚恋爱那会儿其实挺开心,江玲玲身上带着一股子北京妞儿特有的洒脱和霸道,但时间一长难免有些磕绊,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内心纵有千般爱我,表达的方式也总会归结成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来控制甚至奴役我。
要是我问她:“哎,你能不能温柔点?”她就千娇百媚地斜我一眼,然后狠狠拧着我胳膊内侧的那点儿嫩肉反问道:“难道我不温柔吗?”
江大小姐外号“小辣椒,”,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夜总会当服务员,然后在这个行业里不断跳槽,最后跳到钻石人间时已经升至领班。
那时候对她们有个专门的称呼:公主。
——半跪半坐着的,陪大老爷们儿打情骂俏兼端酒送笑的“公主”。
除了身上统一的制服和公司的管理制度,我还真就不知道公主和三陪之间有多大本质上的区别。
但她从来没有要放弃这份工作的念头,我曾为这事儿认真地跟她在床上讨论过,她却总是振振有词:“这么来钱的事儿哪去找啊?我又不陪人睡觉你丫吃什么醋?我这年轻多挣点钱多好以后开个什么什么店……小日子一过不是挺好么?”
几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提过。
我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养活她,骨子里北京大老爷们那股劲儿被现实无奈地压制下来,那年月还没流行星座,但我是狮子座的。
最好面子的一个星座。
有一天我被胖子偶然叫进了一个牌局,最后以一卷三的绝对优势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原来多年浪迹于胡同牌桌上的本事如此重要,恍惚间我看到了一道曙光,这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直到让我年轻的脸上神采飞扬。
于是,我不再费尽心机地换工作,也不再阻挠江玲玲穿着快开到腰的高衩旗袍端酒浪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吃完晚饭送江玲玲上班到半夜两点多接她下班,我几乎每晚都在牌桌上渡过。
从麻将、推筒子、砸金花、马加利、斗地主、三公、梭哈,到2oo2年世界杯开始赌球,我几乎无所不沾、无所不能,江玲玲每次一提起让我戒赌,我就梗着脖子让她“从良”,最终谁都说服不了谁。
仗着打牌的经验加上运气,我一直输少赢多,去年夏天,我和玲玲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一辆小车代步。
生活,就像一团混乱的麻线理不出头绪。
而我们,何曾真的想要去理清过?
第6章牌桌
我睁开眼睛,早晨的阳光穿透窗帘照了一屋子明媚,我看见胖子正努足了劲儿把滚圆的上身挤进一件深蓝色的恤衫里,我迷迷糊糊地问:“走啊?”
“废Tm话,谁跟你丫一样清闲啊?”胖子把包往肩上一甩,却也不走,诡秘地一笑:“昨儿又吵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我这儿就算想找人吵架还没人愿意搭理呢。”
“去你大爷,你丫赶紧走。”
“得,下班电联。”
“哎,玲玲要是打电话找你,你就说不知道。”
其实胖子明知故问,昨天江玲玲推开房门的时候他也在,当时屋子里烟雾缭绕,八个男人围了张桌子正玩砸金花,上面是成沓的钞票和扑克牌。
这是东方酒店的棋牌室,牌局里的人都彼此相识,最开始叫胖子来的是他以前的同事,然后各人又带来相识的朋友,最后人越来越多,也都不用约了,往往是一吃完晚饭就都聚齐了。
总共四间棋牌室差不多每天都被我们包了,男的玩砸金花马加利推筒子,同来的女眷通常玩麻将。
最先开始砸金花的赌注并不大,锅底十块、一百封顶、平开,但后来越玩越大,现在成了锅底一百、封顶三百、倍开,每个人包里都带着上万的现金。
昨天开战比较晚,我跟胖子先是下了两场球,等坐上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一上桌我就一直在输,前半个来小时没冒过泡儿,光是续锅底就扔了小一万,胖子运气倒是不错,面前的钞票足有两寸厚,我知道他替我着急,要是决战只剩我们俩了,他往往连牌都不开直接让我把钱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