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夫妻私話時,蔣氏總是佯作生氣說自家虧了,他則調侃說以後多生幾個孩子,總歸有一個會像她……
他如墮夢魘,口中喃喃道:「樺……樺哥兒?」
對面青年也是滿眼複雜的看著他,抿著嘴,一言不發。
那邊瓊哥兒打開了一口大箱子,裡頭卻是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添妝。
他笑嘻嘻道:「小棟哥說讓我帶著這個來請你過去。我就說不用,就是為了嫂子和侄女,你也不會不去,是不是,琦二哥?」
聽得「小棟哥」、「嫂子和侄女」等言,沈琦瞬間清醒過來,目光也變得凌厲。冷冷盯著一行人,問瓊哥兒道:「你說什麼?小棟哥?!」
小棟哥回來了?!那意味著什麼!
小棟哥是寧藩帶走的!
卻是對面的青年先張口了,他緩緩綻出個笑容來,「爹爹,我們回來了。」
這一聲「爹爹」叫得沈琦百感交集,險些流下淚來,那是他十年來一直心心念念要找回來的妻兒吶。
可……
那青年小樺哥又道,「娘和妹妹在宗祠,小棟哥讓我過來請您過去。」
沈琦緩緩闔上眼,袖中那隻完好拳頭捏得死緊,穩了穩情緒,再睜開眼時,已不去看小樺哥,指著箱子沖瓊哥兒冷笑道:「你們還打算再綁架我一回?沈家,由不得你們放肆!」說著昂便往外走。
「綁架」二字讓小樺哥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瓊哥兒那邊還沒皮沒臉笑道:「瞧二哥說的……」又拍著小樺哥嬉笑道:「你瞧你老子這……」
小樺哥早就收了笑臉,斜了瓊哥兒一眼,目光中的陰毒驚得瓊哥兒後頸子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不由得退了一步,再不敢像先前那般囂張樣子了。
小樺哥也不理他,重戴好斗笠,打了個手勢,眾伴當扔下幾口空箱子,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大管家正在門口焦急等著,瞧見沈琦出來才鬆了口氣,但看見那幾人緊隨其後這架勢,心裡又隱隱有不好預感。
沈琦口中平靜吩咐道:「我要往祠堂去一趟。你這邊忙完了就去碼頭看看那邊裝船如何了,到底是咱們家的事,別一味叫6家人幫忙。」
說話間眼睛卻一直盯著管家。
管家何等機敏,口中應著,碎碎說著嫁妝裝箱的事,心裡卻已是翻江倒海,碼頭早安排好人了,哪裡還用他去,裝船沈家下人哪裡懂,自然得6家船工水手來,哪裡稱得上幫忙!
這分明就是話裡有話!
帶看著這群人呼啦啦都走了,大管家慌忙跑去報信。
去叫6家人幫忙!什麼情況下需要6家人幫忙?
他先就往九房跑,九房理六老爺雖是辭官回鄉,但甭管族中還是官面上都敬他幾分。
不想到了九房卻撲了個空,門上說是被九房的房長、嫡支如今唯一的獨苗、沈琭的兒子小榆哥給請走了,也說是去了宗祠。
大管家更是擔心,順帶著跑了緊鄰的七八兩房,也都說被請去了宗祠,七房還問,不是族長叫去的嗎?可是商量福姐兒的事?
管家心道要壞,族中當家的老爺們都被弄去了祠堂,要出什麼事兒,可就一鍋端了!
他忙跟各家大管事、外院管事通了氣,讓各自看好門戶,把家丁集合起來,自己匆忙跑去搬救兵。
6家!
為什麼找6家?因為6家有商隊養著好些護衛呢!
這次回來了二三十艘船呢……
卻說沈琦到了祠堂,發現裡頭已坐滿了各房房長以及如沈理這樣的族老。
其中三房房長沈湖近幾年吃喝嫖賭越發胡鬧,身子已經敗了,中風過一次後,族中有事便都是沈涌代行房長之職。
這會兒沈涌見著兒子瓊哥兒跟著沈琦來了還有些納罕,只是也並未深究。
七房房長沈溧在外地為官,此次來的是其嫡子沈琴。
沈琴早年曾拜在三老爺沈潤名下,正德三年時陪族人上京趕考,與沈寶一道留在青澤書院讀書。
沈寶志不在功名,後隨著師父祝允明、族兄沈玥往山東蓬萊書院去了,醉心於書法字畫,如今在齊魯已是小有名氣。
沈琴則是一直苦讀,去歲回來參加鄉試,雖是吊在榜尾,卻實實在在的中舉了。
只是自知春闈無望,又逢妻子有妊,沈琴便沒再進京,準備陪妻子待產,等孩子出世後再北上。
因沒少受五房照拂,沈琴與沈琦最是親近,見他進來,立時站起來迎過去問好。
早上他還去五房送了禮,這會兒便笑道:「家裡不是忙著?琦二哥怎的有空召大傢伙兒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嗎?我是閒人一個,二哥有事儘管喊我……」
沈琦臉色便有些難看,環視一周,見眾人都沖他點頭,心知八成都是被人以他名義騙來的,不由惱怒,回頭瞪了瓊哥兒幾人,朗聲道:「不是我召大家來的。瓊五弟,你來和大家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便有一道清亮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是我召你們來的!」
說話間,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扶著沈海從祠堂後面轉進來,又有一個壯漢緊隨其後,拖拽著個人前行,卻是一直被鎖祠誦經悔過的沈源。
沈源唬得臉都白了,因怕挨打也沒敢吱聲,直到廳堂上見得眾人,才慌忙扯脖子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