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太皇太后薨了……
大臣們都影影綽綽聽到些風聲,太后如今又是弘治朝那般的行事了,前陣子似乎還想再接金太夫人住進宮來……
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然太后一個婦人可以糊塗,皇上卻不能糊塗!
「孝道」二字必須高高供起來!
外頭本就有些謠言指責皇上不孝,若是今日這頓板子下去,明日街面上又指不上傳些什麼!
這對江山穩固大為不利!
張永更是顧不得許多,直爬過去拉壽哥袍角,滿臉哀求之色。
壽哥臉色鐵青,似乎半晌才平復了些許怒火,揮手示意劉忠帶人進來。
那來傳旨的正是張太后身邊大太監梁恭。
這位素來九竅玲瓏心,如何不知道今兒這一趟是要倒大霉的。
奈何被太后指名道姓讓他來,他也知道事關重大,亦不敢輕易交給小內侍,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進來再看跪了一地的內閣大佬,他腿肚子都開始轉筋了。
如今是面上一張苦瓜臉,嘴裡比黃連還苦三分,苦得說話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把太后娘娘的口諭說了。
太后娘娘說,不許皇上御駕親征。
太后娘娘說,要召趙王世子、周王世子、興王世子、寧王府小四公子、衡王府二公子進京,養在宮中。
幾位閣老登時面色大變,滿殿皆驚。
壽哥卻忽然哈哈大笑,混雜著殿外的雷聲雨聲,分外刺耳……
松江府華亭縣,沈家坊,沈家五房
內院外院僕從出出進進,不停將一些家什抬出來捆在二門外馬車上,裝滿的車便迅撤出,奔向碼頭。
因著福姐兒的婚事定在了年底,這幾日恰6家商船要北上,五房正好將一部分嫁妝連帶打好的蘇式家具和攢下的木料請6家幫著運去天津衛陪嫁宅子裡去。
這是婚前就說好了的,小兩口雖在京中駙馬府成親,婚後卻是要去天津衛單過的。
五房富裕,三個哥哥又像疼親閨女一樣疼這個最小的妹子,因此在嫁妝單子之外又貼補了妹妹許多。
此外還有五房以及各房準備捎去山東、京城、遼東的中秋節禮,一事不煩二主,正好請6家一船運走,故而幾處宅門洞開,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這邊大管事正拿著單子核對東西,忽見那邊三房的沈瓊帶著一伙人,抬著幾口大箱子,大喇喇進得院來。
因他帶的人多,又抬著箱子,口口聲聲說找沈琦來給福姐兒添妝,管家們也不好攔著,那有眼色的小廝便一溜煙跑進裡頭給沈琦報信去了。
沈琦也是忙著,聽了報信就皺眉,卻也不得不往這邊來。
這沈瓊便是涌二太太后來得的親生兒子,正是為著這個嫡子,她才百般算計了庶長子沈玲。
這孩子原就被涌二太太慣得不成樣子,後涌二太太被關進了家廟,沈涌忙著家中生意,沒人教管他,他便被舅家幾個不成器的表哥勾搭著變著法花銀子,將浪蕩子那一套學了個十足十,鎮日無事也要生非。
要說他來給福姐兒添妝,鬼才信,尤其他還帶了一夥子看上去便不好相與的伴當。
因怕他是來搗亂的,沈琦也暗中叫人防備著。
這瓊哥兒一眼見了沈琦,便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因著沈琦這族長處事公允,深得人心,便也越來越有威望,沈瓊素日裡是有幾分畏懼他的。
不過很快,他就露出個笑來,迎上去,打哈哈道:「今兒這場面我真是開了眼了,福姐兒真是好福氣!琦二哥,你這是給妹子辦嫁妝吶,不知道的,還道你這是給兒子辦聘禮呢,哈哈,哈哈。」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可不怎麼中聽,後面幾聲笑更是假得不能再假,他渾然不覺,還揮著胳膊拍了一邊兒抬箱子伴當的胳膊兩下。
那戴著斗笠的伴當被拍得一趔斜,箱子都險些脫手。
沈琦看他這行事,連花廳都懶得引他去了,就在這小院裡徑直問他此來何事。
「自然是有事,有大事。」瓊哥兒忽然故作神秘,四下看了又看,還特地踱了幾步伸脖子再看看,擺手讓伴當們也跟著四下看來看去。
沈琦眉頭大皺,沉聲喝問:「到底做什麼?!」
瓊哥兒腆著臉笑道:「還得二哥把人打發出去我才能說。」說話間,他身後的幾個漢子就成包圍式將他們圍在中間。
沈琦身邊幾個會些拳腳的長隨立刻警覺起來,拉開架勢準備護主。
這時那個抬箱子的伴當往前湊了湊,抬了抬斗笠。
沈琦不由變了臉色,忽然喊了聲「住手」,隨即回頭向隨從道:「都先出去。」
幾個長隨並未見到那人,有些不明所以,但主人聲音嚴厲,便都聽命退了出去,卻依舊守在院門口,還有人跑去叫了大管家來。
院內,瓊哥兒嬉皮笑臉向沈琦道:「你看,琦二哥,我說有大事兒吧,偏你不信。」
沈琦根本沒搭理他,只盯著那抬箱子的伴當看。
那人已經去了斗笠,露出一張和沈琦有七八分相像的臉。
沈琦不錯眼的看著眼前青年,像在他臉上找尋小時候的影子。
尋常人家孩子長相大多是兒子肖母、女兒肖父,偏他家一雙兒女相貌都隨了他,除了厚且長的耳垂,幾乎沒有像蔣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