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王畢竟受周太皇太后養育之恩,有這一脈香火情,不會不見周賢這個周太皇太后親外孫的。
何泰之不由瞪圓了眼睛,下意識的去看沈瑞。
沈瑞苦笑一聲,「先生不是不知……」
謝先生道:「皇上派周賢來『幫』大人,就已是將大人同他放在一條船上了。」
沈瑞微微闔了眼。
當初蔡諒曾宴請沈瑞同周賢,不求和解,只求能和平共事。
沈瑞並未入席,只表示,若有皇命,沈家配合,不會因公廢私,至於私交,那就免談。
此番周賢帶兵來河南,也是因有壽哥的密旨。
壽哥想提拔周賢,沈瑞也不會從中作梗,本身德州衛的兵丁便多,又訓練有素,周賢的身份也正可以壓制一部分宗藩,種種皆能為沈瑞所用,何樂而不為。
雖一路同行,相互配合,但沈瑞從來都沒有與周賢相交的意思。
現下,到底也還沒到用不用周賢關係到沈家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沈瑞依舊是不願妥協的。
謝先生深知沈瑞的心意,卻是笑了笑,全然沒有提當年舊事,而是道:「既在一條船上,河南的差事辦的好、辦不好,便不止是大人的事兒,也是他周賢的事。」
見沈瑞驚愕,老先生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他去勸汝王,是他忠君之舉。拿下臨漳王府,他也得了皇上重賞,此時不正當報君恩麼。」
他含笑道:「大人放心,咱們什麼都不用說,只消讓他聽到一點風聲仲安去聯絡周府賑災了,他自己就會想明白,會主動請纓去見汝王的。畢竟,勸汝王於他而言,並非難事。到時候,大人不攔著他、給他如實上報功勳,便是大人厚道了。」
沈瑞一時啞然,轉而失笑,鄭重向謝先生一揖,「多謝先生教我。」
一番商議之後,謝先生與何泰之分別回去打點行裝準備立時出發,搶出時間來儘早讓幾位「賢王」的事跡送到京中。
沈瑞一個人在房間裡轉了幾圈,前前後後想了許多事,但每每坐下提筆給沈理寫信,又不知道寫什麼好。
他躊躇良久,最終還是將紙團作一團。
那已經是數天前的事了,可能發生的後果都已經發生了,現下,真是什麼都寫不了。
只能,等一等張會那邊後續的消息,再根據局勢……上書吧。
沈家的忠心壽哥曉得,沈家與寧藩的血海深仇壽哥更曉得,故而壽哥當清楚沈理是被陷害的,並不會把他劃到寧藩那伙去。
不過壽哥那脾氣,很難不遷怒,尤其是調沈理回京還有壓制上躥下跳的張鏊的意思,而今倒被張鏊利用了……
只能寄希望於壽哥還要用沈理做大事,不會懲罰太過吧。
至於沈理的應對,當下,真真是進退兩難。
被盜印本身也是有罪,更是無能與失職,一旦公開真相,這點在很長很長時間內都會成為政敵攻訐的目標。
而若按下來不提,現下還則罷了,將來一旦寧藩反了,那曾站出來為寧藩搖旗吶喊的都將被入罪,就算內閣乃至皇上都能為沈理作保,只怕也會被政敵圍攻。
沈瑞也不由苦惱起來。
數日前,京城,沈理府邸
主院裡燈火通明,偌大廳堂上,卻只三人。
僕從統統被打發到院外候著,端茶倒水的也不留一個。
沈理面色沉凝坐在上,兩側官帽椅上分別是他的長子沈林,女婿張鏊。
沈林瞪著對面的張鏊,眼裡幾乎能噴出火來。
雖然方才家裡人已商議過了,沈林的心情稍有平息,但看到張鏊,依舊忍不住怒意上涌。
這個混帳東西!父母此番回京,他帶著枚姐兒過來,口口聲聲說是枚姐兒思念父母,想在家裡多住兩日陪伴二老,儘儘孝心。母親歡喜得什麼似的,直說這女婿貼心。
哪裡知道這女婿是個黑心喪德的東西!趁著借住機會潛入父親書房,盜印上書,把整個沈家推進了火坑!
張鏊頂著沈林殺人的目光,卻神態自若。
他甚至先開口打破室內沉默,向沈理道:「岳父也知,皇上青宮尚虛,總是要引一位聖子來,才能安天下之心。事關國本,既有賢王之子在京,正是天意……」
「胡言亂語!你快住口!」沈林又驚又怒,忍不住呵斥出聲。
這裡不是密室,這樣的話也敢說出口?!真真是找死!
關鍵,找死自己去,莫連累旁人!
沈理抬手沖長子擺了擺,而後轉向女婿,臉上神色有些複雜,道:「我原道是有人脅迫於你。看來,是我小覷了你。」
這話語氣平平,聽在張鏊耳里卻是無限嘲諷意味。
他自嘲一笑,沈家沒喊打喊殺已是出乎他意料,難道幾句嘲諷都聽不得了麼。況且,木已成舟,嘲諷有什麼用。
扯了扯嘴角,張鏊道:「岳父剛回京城,不知前後事,小婿也是為您分憂。」
沈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大罵「無恥」。
張鏊充耳不聞,將早已想好那一套說辭搬出來,道:「英明如岳父您,如何看不出,眼下這情勢,自是只有爭先方能有功。若是跟在後頭人云亦云,他日論功行賞,自也沒後頭人什麼事了。」
他目光閃爍,聲音低了些:「李閣老、王閣老都有了春秋,岳父既是翰林出身,又是牧守一方政績卓,正是更進一步之時……有了這功,入閣也就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