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目光灼熱,好似是他張鏊面臨能入閣的局面一樣,毫不掩飾對權勢的渴求。
「我這處處為岳父打算,為咱們沈家打算……」他道。
沈林惱怒之極,大聲喝罵:「無恥!無恥之極!你分明是為了自己打算,拿沈家當墊腳石,用盡下作手段,還往自家臉上貼金?!」
父親還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強之時,既有學識又有政績,不說那再進一步的話,這工部尚書也是穩穩的!
他也與父親、與瑞叔多次書信來往,深知父親正是想借工部尚書這個位置,推廣瑞叔的一些工程構想,日後若是各地都能興修水利保灌溉,糧食收成有保障,何愁百姓不富裕,何愁大明不強盛!
可這一切,都叫張鏊這個小人毀了!
沈理卻是絲毫沒有動怒,凝視了張鏊片刻,方淡淡道:「下晌,我已上書辭官了。」
張鏊好似沒有聽清,臉上帶著些茫然,下意識反問了一句「什麼?」
沈林譏諷一笑,帶著幾分快意的回答他道:「你的盤算,落空了,父親已上書辭官了。」
張鏊如遭雷擊,驟然睜圓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但很快,好像想到了什麼,他腮肉抽了抽,勉強擠出個笑來,強作鎮定道:「到底還是岳父高明,這以退為進……」
沈林要被他氣死了,張口欲罵,卻被沈理抬手止住。
沈理依舊語氣平平,道:「皇上已允了。這幾日交接完事務,我便帶一家子回松江去。沈林暫留兩月,待開春,便找一處地方外放。」
說話間,他示意了沈林一下,又道:「你與枚姐兒和離的文書已擬好,聘禮原也是都隨枚姐兒帶去你家的,清單在文書後頭。」
張鏊扭曲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腦子嗡嗡作響。
沈理竟能使出這招來!!
沈理雖是主動辭官,但落在朝臣眼裡,便是皇上怒了要擼了沈理官職,「主動請辭」不過是給他最後的體面。
雷霆一怒,一個尚書都說罷就罷了,還有誰敢頂風上?!
太廟司香這件事只怕再沒人敢提了!
他張鏊辛辛苦苦這許久,先頭的心血都白費了不說,這樁事沒辦好,寧王爺那邊……
若還是苗先生統管京城事務倒還好說,偏偏,如今是那最是心黑手狠的小李先生坐鎮……
張鏊瞳孔驟然收縮,回過神來時沈林已經是將幾張紙交到了他手上,他下意識低頭,和離二字端是刺目!
和離!
這種時候和離,就是要置他於死地了!
張鏊一張臉寒冰也似,三兩下將和離書撕個粉碎,甩手拋在地上,朗聲道:「岳父這是何意?」
沈林早便忍耐不得,因防備著張鏊,那和離書也是謄抄了好幾份的,當下又取出一份來,狠狠摔向他,罵道:「你這喪德敗行的東西,如今還要賴在沈家?簽了文書!」
張鏊心中忽生恐懼,更大的卻是怒意,眼中也冒出凶光來,一腳踹翻身邊椅子,「你沈家又是什麼清白人家了?!這會兒倒要與我和離!我簽了這文書,你轉身還好好當你的尚書,只把我甩開!做夢!」
「你們沈家、謝家一丘之貉!當初還不是看中我祖父官運,巴巴上門來訂親!謝閣老想利用人,卻連個親孫女也捨不得,弄個外孫女來,好稀罕嗎?!
「謝家沈家,哪個不是只想占便宜不想出力!不然怎會逼死了我祖父!!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幫凶,這會兒裝什麼聖人!」
聽得這番話,沈理也不由怒了,揮手將高几上茶盞砸在地上,喝道:「休要血口噴人!親事原是你家先提起,你祖父是鑽營謀官而不得,與謝家沈家何干?!」
張鏊忽然裂開嘴,笑得端是瘮人,「呵呵,鑽營?他鑽營什麼了?鑽營什麼了?不過是給你們沈家的另一個狀元郎保了媒!」
顯見他也知道張元禎到底是因為什麼事兒栽跟頭的。
沈理臉色更是難看,這裡不是密室,事涉外戚,他自不能直言張家乃是沈家仇家。
張鏊只當他詞窮,一時似癲似狂,指著沈理道:「你們沈家成了侯府的女婿,占盡了便宜,一個兩個官運亨通,倒說我祖父鑽營?!你們沈家不鑽營?!不鑽營你這官位怎麼來的?還有那沈瑞!才幾歲年紀,滿朝沒有比他賢良的,就他得高位!」
「你沒靠過閣老岳父?!他沈瑞沒靠過他閣老岳父?!一個兩個都靠著岳父,我卻靠誰?」
張鏊一臉怨毒,惡狠狠道:「說我是女婿,哪個為我謀劃了,我若不去給劉瑾送銀子,哪裡得保功名?!我寒窗苦讀多年,學識文章哪裡不如人,憑什麼要被一個閹豎黜落?!但凡你們肯為我奔走,我怎麼會落下結交閹宦的名聲?!」
「和離?還想和離?還想甩開我?!做夢!我告訴你們,如今這些都是你們欠我祖父的!欠我的!」
「沈家欠你的?!好大的口氣,你配嗎?」忽的,一個清冷的女聲自院中傳來。
三人下意識向院內望去,卻見是沈枚獨自一人走了過來,顯然她身邊的僕婦丫鬟俱都留在了院外。
沈林忙跑了出去,扶住妹妹,不由心疼。
當父親說出張鏊行徑以及準備為他們和離時,母親氣得狠了,幾欲暈厥,妹妹卻一直是毫無反應,一副心如死灰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