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道别庆贺了。被金少爷撵出家门,算得上是大喜事!”孩童们像是看大傻瓜一般看着他,“唉,只可惜以后你不能来陪我们耍啦。少了一个挨打的,不好玩儿。”
他们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会后,忽又嚷道。“不过我们还是会来帮你照看三娘的,作弄金少爷的活儿也不会落下,尽管放心地上路罢。”
王小元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后苦笑道。“你们还是用心些练武吧…”
自那青年武师来后,乡里的武馆再也用不成,老黄牙也受了伤,今后应是无人能来照看这群调皮蛋了。少年仆役开始担忧些无谓的事:他走后孩童们会怎么样呢?也许有的会随着爹娘去田里干活,有的继续在街巷里浑混着过日子,他又无端地忧虑起那些未知的光景来了。
但小孩儿们并不知道他在想何事,只七嘴八舌地道:“哎,小元。这一路上你可得小心点,瞧你老实巴交的,一看就是个会被骗得找不着北的傻瓜!”
居然要这些黄毛小儿来教训自己,王小元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挽起袖子故作得意道。“你们的王大侠会神功无敌刀法,无论是骗子还是盗匪都能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哼哼,若有人要骗我,我便要教他尝尝这刀的厉害!”
出乎意料的是,小孩儿们这回没急着嘲弄他,几个小毛脑袋挤在一起嘀咕了好一会,转过脸来时少年仆役现他们都蹙起了眉头。
“这是真话……我听爹娘说现今外边乱得很,瘴气横行,雪又下得比往年大,他们都说是邻村酬天时出了差错,惹着吴洁仙子了。还有…还有一些神神祟祟的香客常来打转,私塾先生说那些是罗道教、无为教的人……”
见他们吞吞吐吐的模样,王小元忍俊不禁。他虽信神怪,却也不觉得外头动乱定是神鬼为之,毕竟他最爱听的侠义故事皆是由人所写所演,久而久之也并不将这些胡七杂八的事放在心上。
但是,接下来他的耳朵忽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儿。
“…好像还有候天楼的人。”
候天楼。
王小元的心没来由地一沉。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在哪个说书先生的口中,演绎的是哪个书段,候天楼都意味着邪祟。候天楼的人是世上最见不得光的人,也是世上最不应见光的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若是自己真在路途中遇见,恐怕连自保之机都无。
不过他转而一想:天下这么大,说不准等自己须皆白成了个老头儿,还遇不上这群害人精,便又高兴了起来,乐呵呵道。“你们这群小脑袋瓜,净忧心些未曾生过的事。走罢走罢,你们耍你们的去,我也要回去拾捡行囊了。”
不料这回没听到小孩儿们的答话。王小元抬头往柴房的小窗处望去,却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一青年不知何时盘腿坐在枝桠间,正悠然自得地掸去身上雪屑。正是前几日与他死斗的武立天!孩童们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蹿上树来,又大大方方地坐在身边,回想起前几日他的猖狂,竟浑身打抖,半点气也不敢出。
见王小元目光投来,青年一勾嘴角,作揖道。
“王兄弟,临别前一叙,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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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武立天可真不同寻常。
少年仆役将他偷偷带到后院时,心里如是想道。因怕金少爷责骂,他还是硬着头皮自个儿去把青年武师请了进来。幸好今日金府上下一片忙碌,竟也没人现他歇着没干活,还带了个外人进来。
前几日披在武立天身上的那件朱色官服不见了,这武师今日着了一件生员衫,宽大的衣衫掩住了他的精壮身躯,看上去闲适得很。虽骄矜之气仍在,却没有了先前的杀意。背后虽也仍背着那与他形影不离的铁殳,看来这武师今日却收敛得很。
正当王小元在心里直嘀咕这武师究竟为了何事而来时,忽地眼瞳一颤——
只见武立天径直在他面前跪下了。
这一跪可把这下仆吓得不轻。似是有一道惊雷在小元心里炸开——武林盟主之子,朝廷官员今日竟给他这下人跪下了!武立天素来心高气傲,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武立天这一跪非得值千金不可,王小元没这千金的身家,也没担起这千金一跪的胆量。于是他脸色骤变,忙问道。
“武、武大人,这是何故……”
武立天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将头埋了下去,声音听上去格外认真。
“请允我拜你为师。”
王小元只觉得昏头转向,他眨眨眼,又用手掌在面颊上使劲儿揉了几把,觉确不是自己在做梦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拜师?”
天知道让这青年向他磕头求教意味着什么。武立天可与寻常行游江湖的二流子不同,即便未承家中钧天剑法,其避水枪也是使得出神入化,可谓当今武林中的后起之秀,鹤立于后生一辈的佼佼者,其天赋甚而要在武林盟主武无功之上。而现在这个天之骄子模样的人物竟将那傲气的头颅向他低下,势必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何况拜谁为师不好,偏要拜他这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笨手拙脚的小仆役!
武立天却依旧低着头道。“前些日子是我有眼无珠,竟未识得王兄刀法,还望您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王小元扑闪了一下眼睛,颇为苦恼地摇头晃脑了一阵,随后颤声道。“我…我没有本事指点你。何况武大人看遍八方武学,自然也知道我武艺不精,刀法粗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