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我几近阅尽天下武学,才知王兄的造诣如此深厚。论刀法,更可谓是登峰造极。”武立天不依不饶道。
这青年武师一旦放下架子,面上倒是生出点平易近人的颜色来了。但那骨子里的固执气未变,若是认定了一件事非要追到底不可。
见王小元依然面露难色,他嗤笑一声,起身仆仆身上的尘土,昂阔步地在金府后院闲晃起来了。
“若师父觉得为难,那在外人面前我不以师徒相称,以兄弟相呼。师父您尽管放心,我早已与武盟脱离干系,武无功找不得您麻烦。不过您如想借一份力……我这群朝廷手下可任您差遣。”
连师父都立马叫上了。
王小元暗自嘀咕。这青年武师果真任性妄为又出人意料,立马跪拜,突然拜入师门,自己也猝不及防地多了个徒弟。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又显出了以往那般迷茫的神色。
武立天盯着他半晌,忽地出一阵豪爽的笑声。
“哈——您不会以为我武立天是个只看辈分的小人吧。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要和谁比试,就偏得逼对方露兵刃不可;要拜谁为师,就得死缠烂打到那人答应为止。哪怕是个襁褓小儿,若他能让我败得心服口服,那我也得尊他一声前辈。师父,您在刀法上胜了我,便是我的师长,这您可别矢口否认!”
真是如江湖传说中一般随意妄为、逍遥自在的人物。王小元想道,心里对于这人倒没那么排斥了。先前他从木婶那儿听说武立天在离开金府后又去了一趟武馆,拨了些银两要人修缮,又托人医了那日被他打伤的老黄牙。那时他便在想:也许武立天本性不坏,只是肆意随性的时候实在令人头疼。
所以少年仆役叹了口气,抱拳道。“我知道了,一切皆循武大人心意。只不过…我不通晓枪法,恐怕无法指点武大人。”
武立天道:“兵戈为次,人为先。我看师父您拿刀时看的不是刀,而是四肢百骸中的‘气’之流阻,这点并无大碍。”
好一个并无大碍!王小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武立天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天赋异禀,一点就通。先前二人争斗时他便已觉,这青年只需瞧上一瞧便能理解武学精要,进步可谓神。当时他出过一刀,武立天便能防下一刀。
“但武大人也知道…我今日就要离开金府了,恐怕近日不会再回此处。”少年仆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这话,武立天若有所思,却不急于回答。只见他踱步至庭中的枯柳旁,一抬手随意折了一枝,道。
“我与师父同行。”
第12章(十二)昆玉本非石
一瞬间,王小元寒毛倒竖。尽管这武师言语恭谦,但神色却依然倨傲而斩钉截铁。正如他自己所说,武立天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物,既然话已出口,那八成是扭转不回他的心意了。
正当王小元心中忐忑时,只听武立天道。“虽想如此做…可近来邪教横行,朝廷命人缉拿,我也需与本地应捕人商议一二,要迟些才能动身。”
王小元惊奇道:“想不到武大人还真会把公务放在心上。”其实他更想腹诽:你不是成日游山玩水,未理过朝廷事务么。
“哼。既然不在武盟混日子,而是要从皇王那处拿点薪俸,区区小力还是不得不出。”武立天微微蹙眉,冷笑道。“何况武无功那老不死早晚要倒台,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子,就算是为她也得得个安身立命之处。”
又道。“师父您先启程,如手头事务松了,我自会来找您。”
天下之大,又无武盟的眼线,如何找得到?但王小元是不疑武立天这副豺狼性子的,相比这点,王小元对于他话中的另一点颇有兴致:
“敢问武大人…方才说的‘邪道横行’是怎么一回事?”
武立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应是见他衣衫简朴,正似个未见过世面的乡村小儿,便笑道。“连当今世事都一无所知,师父也算得上是位桃源中人了。”
说着,武立天屈身,用他刚折下的柳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圆圈儿。
“既然师父在乡野间处得久,自也知晓近年来寒时大长,收成不好。有些居心叵测之人打着天道旗号称灾厄皆由天子所起,暗中谋反。眼下我仅知有些黄天道、罗道教、候天楼中人意图揭竿,这些人量不清自己斤两,总要出来害人。”
王小元听他一口一个“师父”,不知不觉间害臊得脸红。他一瞧地上的圆,天子应是指正中的大圆,固然极有势力,而那些代表“邪道”的圆圈也着实不小,甚而有四面八方包围京城的架势。料是他这样不谙世事的下仆也隐隐察觉到:当今的世道的确不太平。
武立天又道。“武盟是不插手这些朝廷事务的,毕竟即便庙堂崩坍,江湖仍在。多一份事,便是少一份自在。何况说不准武盟中的某些‘大长老’、‘宗师’就是邪佞一员,要连根拔起一时还不是一件易事。”
“这便是说,求不得武盟的帮援?”王小元问道。
“正是。”武立天冷傲一笑,“不过也不需他们的援手。”
这青年武师素来独行惯了,又往往将他父亲武无功视为眼中钉。若要他来操办此事,恐怕武盟并不能罩着他几分。少年仆役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忽而问道。
“…那候天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