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既然是你来宣旨,就别怪我多问一句。”他神情冷淡,语调低沉,“卸我职位,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孙一仲眉头一皱,扬声问道:“陛下如何,太后又如何?”
“若是陛下,我姜燕青绝无二话。”男人说道,“但若是太后的意思,请恕我年迈耳聋,听不分明。”
“姜燕青!”孙一仲厉声道,“你这是抗旨!”
“陛下的圣旨管百官,太后的懿旨管命妇。”定军侯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管不到我,何来抗旨一说?”
“好一个定军侯,真是牙尖嘴利!”孙一仲气极反笑,“那叛军在西南长驱直入,已是你平叛不利,如今还敢顶撞太后,咱家看你和你那大姐就是一丘之貉!”
“咱家不妨告诉你,陛下和太后已经料到你心怀不轨,早就命北衙禁军包围了定军侯府和相舍,只要你束手就擒,咱家保他们平安无事,要是你抗旨不遵,那就全部就地格杀!”
此言一出,大军一阵骚动。
姜燕青抬手,止住了兵士的异动。
“孙公公说我和魏王是一丘之貉,那我便要与您说道说道了。”他摘下头盔,露出了风霜侵染的面庞,朗声说道,“敢问公公,给西北断粮,逼反崖山卫的可是我姜燕青?”
“这……”孙一仲语塞。
“敢问公公,将崖山卫放入长风隘口的可是我姜燕青?”
“你到底要说什么?!”孙一仲脸色难看起来。
姜燕青丝毫不让,“敢问公公,敌军逼临城下,以家眷相逼,临阵换帅的可是我姜燕青?”
“姜燕青!你大逆不道!”孙一仲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公公别急,真正大逆不道的还没出来呢。”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逼反魏王的是国丈,放崖山卫进关的是西南总兵,在这城墙之上大放厥词的是你孙一仲,结果你说我大逆不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逆的是你孙公公的道呢!”
“你……”孙一仲气急,伸出手指着对着男人抖了半天,却始终吐不出下一个字。
“孙一仲,我把话撂在这里。”姜燕青抬眼看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魏王身经百战,非凡夫俗子可比,我既然担着这统领职责,就不可能看着这一军将士被你等庸才命去送死。”
“我姜家代代忠于大夏,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归宿!我父如此,我儿如此,我二姐亦是如此!”
“你今日回禀太后,就说我姜燕青说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职,我不会卸,仗,我照样打,魏王若想进城,非得踏着我的尸骨不可!”
“好一句踏着尸骨不可!”孙一仲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侯爷一会儿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说完,他对旁边的禁卫吩咐道:“来人!把侯夫人请上来!”
话音刚落,姜燕青神色微变。
只见一名年轻妇人被拉扯着上了城墙,不是定军侯夫人是谁?
“侯爷可看清了!”孙一仲一把拉过女子,将她顶到了身前,“你不怕死,难道侯夫人也不怕吗?”
他眯了眯眼睛,说道:“是阴阳两隔还是夫妻团聚,侯爷,可就在你一念之间呐!”
姜燕青抬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孙一仲一把抓住定军侯夫人的头,厉声说道:“你难道不想活吗?!说话啊!”
定军侯夫人被这么一抓,头便散乱下来。她本就生得柔弱,此刻更是狼狈不堪,用肿成核桃的眼睛看向城下。
“夫君,”她柔声唤道,“……我犯了一个错。”
“那日公公让我送剑给二姑姐,我被这阉狗说动,没有将剑送出,导致可可被迫入宫,姐夫也辞官不做,”妇人眼泪落下,顺着脸颊连成了串,“后来那些官兵来到家中,要抓彬儿,我拿着那剑,却毫无用处,只能以身替他。”
“可可那日说定军侯府全靠我一个,可我现在才想明白,有用的从来不是那剑,而是咱们几家守望相助!”
“闭嘴!”孙一仲一听不好,一边厉声呵斥,一边伸手去堵她嘴。
“不可以进城!”侯夫人死命挣扎,“进来就是死!他们要夺兵权!他们要杀你!他们要杀你啊!”
注视着卫兵像布偶一般按倒的妻子,姜燕青喉结动了动,抱着头盔的手逐渐下放,挺直的腰杆也有了下弯的趋势。
“将军!”副官一下子就急眼了。
城墙上,孙一仲望着墙下的一切,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就在这时,凌厉的破空声传来,只听“扑哧”一声,一只羽箭准确无误地命中了这位内侍的脖颈。
鲜血喷溅。
在男人的倒地声中,姜燕青猛然回望。
在数丈之遥,一道灵巧的身影从树上翻下,而天际之间,扬起了滚滚沙尘。
崖山卫到了。
第51章
姜燕青离京的时候,秦晔才刚到他肩。
有一回两人在街上碰到,半大的小子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眼,拔剑指着前来羞辱的贵戚,雌雄莫辨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小子有骨气。
那股气扎根在他的骨髓,撑着他整个人,即便是扒皮抽骨都卸不掉那股傲劲儿。
于是,在少年把那些酒囊饭袋打得屁滚尿流后,他跑过去问他要不要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