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永怀王瞧上赵嫣姑母赵荏,暮云公主从中牵线搭桥,令赵荏做了永怀王内宅四夫人之一。随着赵嫣逐渐长成,出落得越标致动人,张珏便时时以表兄妹之名拉近距离,碍于她与翟星澄是众所周知的一对,从前尚不敢表现得过于轻浮。如今翟星澄殒命,以暮云公主做派,自然否认从前曾与翟家议过亲。
感受到张珏身上似有若无的威压,那几个围在赵嫣身侧的公子自觉地避让开去,张珏在她身侧落座,手掌似不经意置于她膝上,关切道:“听闻你前些日子身上不好,如今可痊愈了?”
赵嫣饮了酒,眼角飞起一抹斜红,眼帘半掀,似笑非笑回他:“表兄有请,便是未曾痊愈,不也得乖乖来助兴么?”
张珏知她脾性,这个被宠坏了的美貌女子,一向言语泼辣不肯容人。
他大笑两声,从侍人手里拿过酒壶,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这是宫里赏的美酒,表妹定要多饮几杯。”
凑近些,声音放得低缓,“另带回不少京都时兴的衣料饰,待表妹空了,家里来,选些瞧得上的穿戴。”
气氛正火热,忽闻侧旁一阵喧哗。张珏蹙眉望去,问道:“何事?”
“禀世子,是这鹿……上头有三支箭,一时分不出是哪位公子所狩。”
张珏笑了声,“这有什么可争?既分不出你我,不若再比一程。”
“可是……”众人已经奔忙了半日,这会儿正午日头高悬,阳光毒辣刺目,公子们素来养尊处优,此时皆已浴后换过衣衫,怕是无力再搏。
张珏笑道:“这简单。胡三,去拉几只北犬过来。”
一刻钟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从人自山后拖出了数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女。
“世子,这是?”
“这是父王在战场上虏获的北凉人,本欲明日做猎物供尔等消遣,不想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张珏命人将几名俘虏绑于五十步外的树上,将斟满美酒的金樽置于其头顶、肩膊,“三位公子适才在猎场上未能分出胜负,便于这宴上斗个输赢何如?”
不等其余人反应,一名公子率先道:“取我的弓箭来。”
南陈人痛恨北凉,这些年北凉争城夺镇,烧杀抢掠无所不做,这数名俘虏,自成了众人泄愤的工具。
“嗖”地一箭射出,正中一名北凉少年胸腹。少年眦目呕血,却煎熬不得死,随后数箭没入骨肉,少年浑身巨颤,出困兽般的咽啼。
适才被赵嫣点名过的贺三郎贺漓目露不忍之色,“王二哥,世子要我们射他头顶的金樽,你何苦摧残他性命?”
王公子哂道:“不小心偏了分寸而已,再来!”
他挽弓搭箭,见几名俘虏面容惨白恐惧至极,不由冷笑,“北凉人追击我们南陈将士之时,不知是否也像贺三公子这般仁慈。”
“嗖”――
又一箭。惨叫声令人心悸。
这回中箭的是名少女,箭头穿过她纤细的腿骨,痛得少女咬牙嘶鸣。
“哎呀,血糊糊的,恶心死了!”一名贵女埋怨了一声,几名看不得血腥的贵女附和着,几人一道掩面离开亭台。
张珏回过头去,见赵嫣神色淡然地坐在那儿,似乎适才生的一切都不曾落入她眼底。他靠坐过去,从她手里夺过酒樽,手掌攥住她柔嫩的玉腕,“不若,我陪表妹去林子里散散酒气?”
赵嫣笑笑,抬手点了点他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表兄想干什么。”
美人媚眼如丝,直叫人心魂为之一荡,张珏呼吸轻了去,更靠近一分,只在寸许距离处,眯眼盯视她柔润的嘴唇。
“哦?”他声音略带了几丝暗哑,俊面微染醉色,“不妨说说看,我想干什么?”
赵嫣低笑一声,两手轻轻搭在他肩头,“表兄又瞧上了哪家姑娘,想我去做说客,我才不呢。”
张珏扣住她手腕,不许她抽身而退,死死盯着她艳丽的面容,哑声说:“哪有什么姑娘,表兄心里眼里,只有――”
“嘘。”赵嫣挣脱不得,便也不做挣扎,靠近他面容,与他几乎交颈相拥,“表兄你听,翟家在北山后坡做七七奠,这风声里头,像不像夹着些哭音?”
算算日子,今日正是翟星澄故去第四十九日,民间素有七七哭祭的习俗,传说亡魂将于这日彻底离开肉身故所,进入下一个轮回。
张珏面容陡然一沉,大好吉日提及一个死人,不免有些扫兴。那边众人比试箭法,也正有了结论,他松开赵嫣手腕,掸掸袍子站起身来。
树上绑着的俘虏已摧折半数,剩下几人也都各有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