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却兴奋起来:“我猜对了?”
常皓摇摇头:“错了,你全猜错了。”
常皓推开子衿,跌跌撞撞地离开。他的身后是锦绣绮丽的富贵人家,面前却是一派水墨色的萧条肃杀之景。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常皓想,是时候喝两盅去了。
他今天收入不错,干脆把子衿给他的玉佩拍了出来,落在柜台上声音脆响。
“好酒好菜都给我端上来,我今日不醉不归。”
小厮见钱眼开,乐得合不拢嘴:“得嘞,这位爷上座。”
十几坛上好的烧酒被常皓喝了半数,其间常皓还去茅厕小解了好几次,放空了继续喝。最后他喝吐了,两颊酡红,走路虚晃。
酒馆到了打烊的时间,处理像常皓这样的酒鬼,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他扔出去。
子衿躲在门外偷偷看了半天。她早该回去和妹妹修炼了,这会子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最后还是跑进去,拍了拍常皓那张因醉酒而变得狰狞丑陋的脸。
“公子,公子,你醒醒,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哟嗬,没想到还有小娘子。”小厮看了一眼常皓的脸,又瞧子衿的脸,觉得实在鲜。子衿也不管他,背着常皓就往外走。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若不是碍于这是在大庭广众中,她早早便御风而行了。
“好冷……”常皓瞧那地面都是弯的,也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只是本能地抱得更紧。
子衿长这么大哪里被男人抱过,赌气道:“公子,你……你不要乱摸呀,不然我不管你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却丝毫没松。
常皓在她耳边喷着温热的酒气:“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无孝子……我早该知道的,早该……”
常皓一直喃喃着这句话,子衿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跟踪他好些天了,自然知道他住在哪里,一闪身就将他带回了窄巷那偏僻的小茅屋。
那屋子不是他的,他家原不在临安,因此在这里并没有房子,而以他的本事,也做不到在短期内购置一座体面的宅院。这本不是子衿这样的妖该管的事,妖们一向逍遥闲散,本事也大,若心太软,管得太多,便忙不过来了。
子衿将常皓扶上床,常皓扶着床沿呕了一回,子衿捂着鼻子大袖一挥,一时之间污秽尽除,满室生香。
“上天有好生之德,公子,子衿就帮你到这里了。”子衿碎碎念,替他盖上被子,又掏出仅剩的一点碎银子放在桌上。她想,赶明儿要向时缨多讨一些赏赐,时缨富可敌国,她的道行远远不够。
常皓似乎陷入了梦魇,只是喃喃:“久病床前无孝子……”
子衿走了两步,耐不住好奇心又折返回来。据她观察,常皓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未见他赡养老母,怎么一直说着这句话?
“就问一句。”子衿想了想,压低声音,“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常皓反复喃喃,最后竟然笑出声:“你对我不也日渐厌弃了吗……”
子衿微微一怔,她好像理解了常皓的话——因为他的脸,那个本来愿意照顾他的人终于有一天厌倦了,抛弃了他。
那个女子,难道是今日探花郎的妻子王氏吗?
子衿不知为何有些失落,托腮想了想,拿食指一点常皓的额头:“你这个呆瓜。人家不喜欢你了,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常皓哪里知道她说的话,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沉沉睡了过去。
子衿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
她方才在酒馆的时候便有人在打她的主意,那些人偷偷跟出了酒馆却寻不着人,还以为见鬼了呢。现在她又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些喝高了的流氓互相拍了拍对方,眼里又露出猥琐的目光来。
“哟,小娘子,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其中一人尖嘴猴腮,一脸贱样。
子衿停下步子。
此刻,天上的圆月中隐着淡淡的绯红色,寓意不详。大风起兮,吹起她三千青丝,她伸出一只手,漫天的花瓣如雨般飘落。
“这大晚上的还落花了,是个干活的好兆头。”流氓们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个笑得令人生出厌恶之心。
子衿只是站在那里,也不动弹,却见那些人身后忽然甩出一条丈长的白练,像蛇一样将他们挨个缠住,一收,那些人便全部惨叫着倒在地上。
他们都晕过去了。
真不经折腾。不好玩!
“姐姐!”从迷雾之中冲出一个和子衿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那便是杜若了。姐姐这么久不曾回来,杜若心急,出来找她,好巧不巧看到这些人自寻死路。
杜若跑到子衿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姐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子衿对她大惊小怪的样子颇感无奈,“我还没动手他们就废了。你要知道,时缨大人不许我们和这些人有过多牵扯,否则他就不让我们出来玩了。”
“还不是你,平日酉时也该回去了,现在子时已过,你到底去哪儿了?”
子衿抬眸瞟了眼杜若,眼前却闪过常皓那半张酡红的脸。
“自然是……”子衿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那个说书人去了。”杜若拧眉,“姐姐,你不是说过要好好修炼,争取位列仙班吗?你看看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我没忘,我没忘。”杜若就是黏人且啰唆,子衿敷衍地保证了两句,杜若才停止诘责。
月亮隐没到了云层之后,那些趴在地上的地痞流氓被子衿抹去了记忆。
花瓣消散,青烟升腾,渐渐地,街道也恢复了沉寂。
柳氏妖宅的小厨房里,管家婆将芜已经昏昏欲睡,正背靠着柱子“钓鱼”,脑袋沉一下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