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艘船上,兴哥和那姓陈的遇着了,越聊越投机,甚至高兴地称兄道弟起来。
常皓今天的书就说到这里,他说这故事出自《喻世明言》,并不是他创作的。观众席中,有个标致的女子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连他说完了也未曾察觉。
子衿哪里听过这么好玩的故事?
常皓拿着自己的碗讨赏钱,讨着讨着就来到了子衿面前。
“姑娘,谢过了。”常皓把碗伸向子衿。
子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呀,你说得太好玩了,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子衿摸了半天荷包,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入碗中。
“这个给你,你把剩下的故事告诉我好不好?”
常皓一愣,这么值钱的赏赐,他说了这么久的书还是第一次得到。他忍不住深深看着子衿。
子衿不仅生得美丽,而且双眸干净清澈,不谙世事,一副好骗的样子。
常皓也是要吃饭的,给了他钱的都是祖宗,于是他微微行礼:“谢姑娘赏赐,虽然于理是不该说的,但是既然姑娘不嫌弃,我便跟你说一说。”
常皓把玉佩收起来,等收完了所有的赏钱,人都散去了,两人移步前往二楼的客桌。
面对面坐下来后,两人便更瞧得清楚对方的模样了。
常皓没有摘下面具,子衿却笑道:“公子,我看得见你生得什么模样,你不必挡着,不然待会儿口干了,喝茶水都费劲。”
常皓又是一愣。
他把手放在面具上,犹豫着要不要摘,想了想还是说:“在下貌丑,不想吓着姑娘。”
“那有什么,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如果人长得丑就要戴面具,岂不是满大街的面具人?”
还没有人同他这般说过,他忍不住笑了笑,笑声十分好听:“姑娘倒是有。”
子衿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子衿。
说到这里,两人似乎才开始正式打量彼此。看着看着,常皓又笑了笑,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宿命的味道。
常皓轻轻地把面具摘了下来,有些害羞。这么多年来,但凡看到他这张脸的人没有不鄙夷的,可是子衿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惊讶或者鄙弃的意思。
“这次的茶水点心我也请了,只求公子快把后半段故事告诉我,可把我急死了。”
常皓转了转眼前的瓷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
这故事的后半段,自然是姓陈的那人无意间取出珍珠衫,被兴哥现了。两人说了一番话,兴哥得知自己戴了绿帽子,又气又急,病了,姓陈的也因为愧对兄弟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
兴哥回到家里休了巧儿,巧儿改嫁给了当地的知县做妾。后来兴哥因意外吃了官司,与巧儿重逢,两人旧情难忘,知县通情达理,放了巧儿,让这夫妻二人回家过团圆日子去了。
“那姓陈的怎么就死了?”子衿惊讶道。
“人有旦夕祸福,这姓陈的又不是坏人,更与兴哥义结金兰,当知道自己伤了自己的兄长,怎么还有脸面活着?”常皓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子衿还是无法理解,她以为这个故事会一地鸡毛,但是好像那些犯过错的人都得到了原谅。
故事说完了,常皓起身告辞。等他向前走了几步,子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拦着他道:“公子留步。”
“姑娘还有什么事?”
子衿红了脸,小声道:“其实我知道不该问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嘛——我很好奇,你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皓完好的另半边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她可以描摹出他原本完好的面孔,一定俊俏极了。
常皓皱了皱眉:“对不起。”
他作揖,转身,匆匆离开。
常皓一步一步下楼,眉头越皱越深。其实他很想开口,想问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句话,但他觉得大家萍水相逢,私事还是不要到处传播为好。
今天是探花郎李万绮与户部尚书的女儿王氏成亲的大日子,常皓走着走着就撞上了迎亲的队伍,跟丢了魂儿似的,连迎亲的队伍正迎面而来也不曾察觉。
坐在马上的郎官李万绮鲜衣怒马、雄姿英,红毯从探花府一直铺到了尚书府,排场大,吹吹打打的声音响彻临安长街。
常皓刚刚收了玉佩,这会子却没了说书时的风度,跟个木桩一样。
“小心!”
眨眼的工夫,他感到一阵香风袭来,将他从大路上拽到了人群中。清道的官差本来正要赶人,一眨眼的时间便现人不见了,纷纷擦了擦眼。
“眼花了?”几人面面相觑。
“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没看到人家娶亲吗?”救人的还是子衿,她出了茶铺便一直跟着常皓。
其实她偷偷跟着他好一段时间了。
常皓回了神,有些抱歉地道:“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你已经帮常皓两次了,常皓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姑娘。”
“我看你也不是个蠢笨的男人,怎么看到人家娶亲却变得那么迟钝?”子衿压低声音悄悄问他,“难不成你羡慕人家金榜题名,又洞房花烛?”
常皓脸微红,半晌,又将目光投向那远去的背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一句话,用在李万绮身上实在再贴切不过。
“我怎么会羡慕他?再怎么样也是他自己的福气。”常皓摇摇头。
子衿好奇道:“再不然是他抢了你的娘子?”
常皓又是一愣,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抢了又怎么样?他根本不用抢,本也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