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翀一时没闹明白他妈为什么会讲到这个点上,他张了张嘴,想问她到底是误解了什么,以至于谈到这种问题上,但他又没问出口。
吴岚坐到床沿上去,说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做一对奶奶和孙子的工作。他俩都是艾滋病患者。也许,很快就会死了。”
萧子翀坐在椅子上,背脊瞬间挺得直,握着的手捏紧了。
吴岚对儿子讲了一件非常残酷的事,小孩子的妈妈生了他之后,就出门打工了,在打工的过程中,也从事性服务工作,因此感染上了艾滋,她之后回家,又把这个病毒传染给了她的公公,随后,她的婆婆又因此感染了病毒,孩子也感染上了。
这位母亲因为感染艾滋并其他疾病死在了外地。
本地这一家人没有要检查的意识,在公公因为病到医院治疗时才检查出是艾滋,这时候,他已经有严重的并症了,治疗无效,很快就过世了,而那位奶奶和小孩子,情况稍微好一点,被检查出是hIV阳性后就开始服药治疗。国家有提供免费药给他们治疗,疾控也想办法为他们申请了低保等救助,但如今,小孩子已经开始有其他并症,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奶奶情况稍稍好些,但要是没有了孩子需要她照顾,她肯定也不会再愿意活下去。
萧子翀震惊地看着他妈,不只是震惊于有这种事存在,更震惊于她妈会直白地将这个世界的残酷告诉他。
萧子翀一动不动地看着吴岚,吴岚说:“我和区上的工作人员,今天上午才专门去看过他们,给他们送了些吃的穿的。只能保证,他们在死之前不至于挨饿受冻。那个小孩子,现在五岁多,一个字也不认识,他奶奶也不识字。但他是个很懂事的小孩子,我过去,他会端凳子我坐。”
萧子翀突然崩溃,紧紧握着拳头,双眼红,瞪着他妈说:“为什么要讲这个给我听。”
第48章
吴岚探身过去,拉住萧子翀的手,温柔地看着他,道:“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类似这样残酷的各种各样的事。有些人的人生,一开始就是这样残酷。这个世界上,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每个人,会有各种各样的选择,再有各种各样的结果,而有些人,从出生,也可能就没得选择。
“我们也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我们不一定知道那是对还是错,或者我们知道对错,我们也对此无能为力。你还小,妈妈本来不该和你讨论这些,这或许会让你讨厌这个世界,对它没有那么大的期望。
“妈妈最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有过特别痛苦想要换工作的想法,后来,是你爸还有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在坏的同时,也有很多美好的一面。我们不一定接受,但一定要学会明白和理解。这才会让你更加坚定自己的生活方向,知道怎么去保持自己的本心,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萧子翀怔怔看着他妈,其实今天去做宣传,做问卷,他就已经接触了这个社会很多不同年龄阶段、不同教育背景、不同人生观念等等的人了,这种问卷和宣传,让他觉得疲累,他还是精力旺盛的少年,身体很难疲累,但精神是真的很累。
特别是傍晚生在闫然身上的事,更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有人把闫然拖进房间里去,他们见闫然那么害怕,但他们不仅毫无同情之心,反而拿他取乐,不管这是否给闫然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那些人都挺让人讨厌。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闫然的状态。
闫然要比他脆弱敏感得多,看到闫然痛苦,这让萧子翀感到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闫然是那么好的人,但他却没有保护好他。
萧子翀低低“嗯”了一声,他的心境已经平和,不再那么茫然,他问:“你刚才讲的那件事,那个孩子的父亲呢?”
吴岚没想到萧子翀会继续讨论这件事,她本以为萧子翀会直接逃避残酷的现实,吴岚说:“我们没有见过那个人。那家男主人一直以来就处于失踪状态。”
萧子翀皱眉:“难道警察没去找人吗?”
吴岚:“警察可没有那么闲,给自己找事去找这个人。而且警察也同情这个男人,娶个老婆把家里搞成这副模样,可说是家破人亡了,去把这个男人叫回来,不是给这人添堵?”
吴岚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可能是谁都该被嘲讽一下。
萧子翀看着他的美人妈妈,问:“你们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吗?”
他妈有时候会在家里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但基本上不谈病人的事。这还是萧子翀第一次听这种病人案例。
吴岚叹道:“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也知道,会出现这种病的人,是积极向上的例子的,很少,大多都不是正面的事。人越是遭受苦难,不管这个苦难从哪里而来,人就越容易偏激,因为磨难而积极向上宽容豁达的人,是少数的。越幸福人家的人,反而越容易心性平和。所以我和你爸,不希望你受苦。妈妈也不想再讲这些事让你知道。你明白吗?”
萧子翀怔怔望着她,好半天没有回复。
吴岚又说:“今天你和闫然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可以告诉妈妈吗?”
萧子翀继续怔怔看着她,吴岚不再催他,只是说:“无论出什么事,爸爸妈妈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