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长乐宫的嬷嬷们都已与她相熟。见她来了,立在门口的那位蕴着一片笑意上前福道:“倩嫔娘子万安,奴婢贺娘子晋封之喜。”
“多谢嬷嬷。”徐思婉衔着笑,也福一福。说着望了眼殿里,客客气气地询问,“不知太后娘娘可睡下了?”
“还没有。”那嬷嬷笑道,“太后娘娘适才还在说,天色晚了,又颠簸了一路,娘子明日过来便可。原已差了宫人出去与娘子回话,现下看来是与娘子走岔了。”
徐思婉颔歉然:“我从前没来过行宫,道路不熟,怕是走了弯路还不知道。只是太后凤体刚转好些,还是过来安心一些。”
“娘子孝心,太后都明白。”嬷嬷说着向里一引,“娘子请吧。”
徐思婉颔一颔,就随她入殿。寝殿之中,太后虽尚未睡下,却也已梳洗妥当,正躺在床上缓神。见徐思婉过来,她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你来了。”
徐思婉垂眸上前,因刚刚晋封,自要叩谢恩。
太后却不待她拜,即道:“快免了吧,不必这么多礼数。哀家让人将侧殿收拾了出来,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一歇。”
徐思婉闻言仍福身道了声谢,见太后面有疲色,就依礼告了退,自去安歇。
经了两日的颠簸劳累,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又或许因为睡得沉,她放松得极快,翌日天明倒醒得早了。
宫人们已依她的口味备好早膳,她梳洗后用了些就去向太后问安。入殿时太后还正用膳,身边的宫女见她来了,就将位置让给她。许是因前两日吃得不好,这日清晨太后的胃口似乎又好了些,不仅进了一小碗肉粥,还用了半个煎蛋。
她用妥后徐思婉示意宫人将早膳撤下,不多时又见宫女打帘进来,托盘里端着几只瓷碗,福身道:“莹贵嫔娘娘给倩嫔娘子送来几道点心,说是解暑开胃的。”
徐思婉抿唇,起身瞧了瞧,如料看见几道都以山楂所制,笑道:“前几日偶然提起近来胃口不好,莹姐姐倒挂心了。搁下吧,我与太后一起用一些。”
正好榻桌尚未撤走,那宫女福了福,就将东西放到榻桌上。
却听太后冷淡道:“哀家不吃她的东西。你若要用,便去侧殿用吧。”
那宫女手上僵住,徐思婉回眸莞尔:“太后娘娘。”她坐回床边,语气放得柔而娇,“臣妾知道太后娘娘不喜莹贵嫔,可她是她,吃的是吃的,太后娘娘何苦与几道点心过不去?臣妾早些就听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因脾胃失和才胃口欠佳,若以山楂开一开胃正好。太后娘娘便尝一尝吧,何必为了对旁人的不喜,让自己的身子吃亏呢?”
她已在太后跟前尽心侍奉好几日,太后对她很是满意,不觉间便也多了几分纵容。听她这样说,太后的神色缓和下来,睇着她笑:“一张巧嘴,惯是会能言善辩的。”说罢就吩咐那宫女,“搁下吧,哀家与倩嫔一道尝一尝。”
徐思婉低着眼睛,笑容贤惠之至。
这口子一开,莹贵嫔送来的东西端到太后面前也就容易了。徐思婉则在太后面前愈殷勤,加上寿安殿中景致也好,她索性半步不再出寿安殿的门,瞧着就像是在有意避世。
宫中避世的嫔妃总是有的,却不该是这样宠妃。她如此事出反常,旁人自然觉得必是有妖。
是夜,徐思婉在太后睡下后走出殿门,立在廊下,观景不语。
月色之下的行宫归于安寂,寿安殿的一方院中,只可闻蝉鸣与泉水声。茂盛的树木草叶在夜色下变得颜色模糊,只余一片黑色轮廓铺在眼前,唯石子路两侧设有宫灯的地方能瞧见几许光泽。
这多像是眼前的局面。好似什么也摸不清,只余相互试探。实则那条路终究是清楚的,她设下的一盏又一盏灯,终究能引她们走到这条路上。
再至翌日天明,徐思婉终于听宫人禀道:“玉妃娘娘与楚贵人、方才人来问安了。”
彼时,徐思婉正又与太后用着莹贵嫔送来的点心。莹贵嫔日日送点心都是在早上,便是掐准了妃嫔若要问安,大多都是一早便来。
太后皱了皱眉,俄而又笑了声:“怎么忽然想起哀家来了?”继而语中一顿,就道,“请她们进来吧。”
徐思婉闻言就自床边起了身,待三人入殿朝太后见过礼,她便一福:“玉妃娘娘万安。”
玉妃生得清丽,比她更适合做出一派贤惠模样,在皇帝与太后面前也就素以娴静示人。是以见到徐思婉见礼,她只抿起笑来,和和气气道:“妹妹别多礼了,本宫还没贺妹妹晋封之喜呢。”
“谢娘娘。”徐思婉亦含笑,这般和睦自是太后愿意看到的,即道:“都坐吧,坐下说话。”
几人便各自落座,徐思婉犹是坐回了床边,宫女又搬了三张绣墩过来,请玉妃等三人坐。
太后原就胃口不好,日日的点心都只吃两口便罢,每日晨起这会儿说是用点心,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借此与徐思婉聊一聊天,但倒也随便她自己多用一会儿。
眼下来的人多了,这点心就更用不上吃,徐思婉顺理成章地递了个眼色示意花晨将点心撤下去,面上仍只若无其事地笑着。
玉妃她们对此也只作不见,言辞间只是关心太后的身子,一口一个太后卧病在床,她们竟不知情,实在是罪过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