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明白。”徐思婉低着头,“近来食欲不调,恐也难饮别的药。待得过阵子臣妾身子好些,便请太医来调养一二,争取尽早为太后添个孙儿孙女。”
这话自是令太后舒心的,连带着车中的氛围也松快了些。忽而起了一阵晚风,车窗的帘子被撩起两分,徐思婉不作声地睇了眼车外,见花晨守在外头便收回视线,安然地笑了一笑。
花晨原就熟知她的心意,进宫这些时日历练得更好了些,自会恰到好处地将这些话传出去,让旁人知晓“太后与倩婉仪说起了孙儿孙女”。
翌日晚上到了行宫,众人尚不及安顿妥当,太后懿旨就已晓谕六宫。旨意写得简单,无非是说徐思婉侍奉有功,晋为嫔位,却额外赏了许多东西,不乏有几样珍奇异宝是太后昔年的陪嫁,价格几何先不必说,意义总归不同寻常。
这些东西能被赏下来,原也在徐思婉意料之中,因她近来在长乐宫中常拿起它们把玩。这般举动稍不留意就要显得贪财,她却拿捏得极好,每每见了什么,都似全不在意材质与工艺,只说瞧着像是个老物件,拉着太后询问来历。
人到了这样的年纪,没有不爱回忆过往的。太后又在后宫之中沉浮了大半辈子,更有许多旧事可说。是以每逢徐思婉问起,她总乐得与她一说经过,谈笑之间,徐思婉也总能将太后哄得愈开心。
而这些东西赏下来,于徐思婉也不过两样用处。一则就如她一直以来拿捏君心的道理一般,太后也不过一介凡人,同样对谁付出得多了就会更将谁放在心上;二则,这些物件在此时最能为她撑一撑场面,这些陪伴太后多年的东西被赏到她手里究竟是什么缘故,最易引人遐想。
徐思婉便安然接了旨,行大礼谢恩。而后便命人打开了那只两尺长的木匣,欣赏里头的赐物。
忽而闻得莹贵嫔的笑音如银铃般而至,她抬眸,目光穿过并未关合的房门,见莹贵嫔穿过回廊信步而来:“近来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亏的这会儿还要指点宫人料理行装,否则我怕不是只能去太后娘娘面前贺你?”
徐思婉自木箱前立起身,边福了福边笑道:“去太后娘娘那儿也没什么不好呀。瞧瞧,太后娘娘赏了我这许多好东西,姐姐若去,指不准也能捞上两件,这不最合姐姐心意了?”
“得了吧。”莹贵嫔大喇喇地坐到茶榻上,摆着手说,“太后最不喜欢我了,看我跟看仇人似的,我不去讨人嫌。”
说罢就摆了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待得房门关好,才又启唇:“你那些打算可说了也有些时日了,现下到哪一步了?玉妃怎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怪我,先前让她们见着了厉害,如今一个两个都学精了。”徐思婉轻扯了下嘴角,“不过想来也该快了,太后娘娘这突然而然的晋封帮了我。她们不免要心急,就会按捺不住了。”
“那就好,赶紧让我看个乐子。”莹贵嫔笑一声,又问,“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有。”徐思婉坐到她身边,刚要说话,她却觉这样挨得太近,嫌热。于是就毫不留情地起身绕到榻桌另一边去坐下,惹得徐思婉禁不住笑她,“姐姐好伤人心,我可要难过了。”
“等到冬天,随你如何挨着坐,想钻一个被窝睡觉我都欢迎。大夏天的可求你离我远些。”莹贵嫔说着顿了顿,“快讲,要我做什么?”
徐思婉的视线凝在她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上:“姐姐素来爱吃酸甜的,回头若再让小厨房做了,给我送去一些可好?我尝个鲜。”
“你是想让她们觉得酸儿辣女?”莹贵嫔打量她两眼,却有犹豫,“让我送到太后娘娘那儿?”
“又不必姐姐亲自走一趟。”徐思婉道,“让宫人去就是了。正好太后娘娘近来也饮食不调,我与她一同尝些,若她胃口好了,指不准还要念姐姐的好呢。”
“得了吧,我没那个心思讨好她。”莹贵嫔恹恹地摇摇头,眼中倒也没有对太后的不敬与厌恶,只是瞧着对这事不感兴,“你要吃的我给你送便是,莫在太后面前为我说什么好话,我用不着。”
“好好好。”徐思婉连声应下,笑睇着她又道,“我们莹贵嫔娘娘最是洒脱,不拿这些当回事,臣妾谨遵吩咐便是,断不敢惹娘娘生气。”
“油嘴滑舌的!”莹贵嫔瞪她,又坐了一会儿,便自己回去歇着去了。
徐思婉在莹贵嫔走后招呼着宫人将四下里收拾好,便又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在行宫中的住处称寿安殿,宫中为方便徐思婉照料太后,就将漪兰拨给了她,离寿安殿极尽。
这京郊行宫修得远比京中皇宫更大,漪兰便也比拈玫宽阔不少,步入院门就自有一片小湖,院落一角泉水叮咚。曲折回廊自院门口眼神而出,分作两条路通往房门。
这是徐思婉第一次到行宫,只觉这样的住处雅致,远比住在宫里要舒心不少。然步入寿安殿前的院门,仍好生被院中景象惊了一惊,一时深叹:原来这便叫“以天下养”。
不同于宫中正殿前皆是一方宽阔的广场,虽然宏伟却无甚景致。行宫寿安殿前重峦叠嶂,不仅草木茂盛,假山凉亭也尽有。
眼下天气暖了,花草树木都已长得很好。徐思婉立在院门处,因天色已晚,几乎难以望见大殿,好生张望一番才从林荫间看到一抹笼灯照亮的黄晕光辉,光辉映照出朱红的殿墙。一条以鹅卵石精心铺设的石子路字院门处蜿蜒舒展,她沿着石子路一路前行,行了约莫六七丈,眼前才霍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