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眸光能化为实质,怕是其中冰刀霜剑早在宋梓言身上戳出了千百个窟窿,眼下却是戳得他整颗心千疮百孔。
此处是行宫,姜婳不愿同他虚与委蛇,闹到孟皇后面前她虽有礼,可身为女子到底吃亏。
宋梓言面如缟素,似乎这回才真切地意识到她早已放下他,她的心一定跟那双美丽的眸子一样冷。
他伸了伸手,将手中绿生生的银杏叶别在她鬓边,头一回干脆利落同姜婳擦肩而去。
姜婳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气,暗暗蹙了蹙眉,这才想起后边还有个小尾巴没解决,当下便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棵并不算粗的银杏树,冷声道:&1dquo;出来!”
那人裙裾微动,犹豫一番,到底没要姜婳去请。
姜婳望着她平平淡淡的眉眼,不由挑了挑眉,白日里没仔细瞧,这会子才现,郭飞燕的小丫鬟也是假冒的。
&1dquo;为何躲躲藏藏?”姜婳语调淡漠,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一闪而过,没抓住,&1dquo;既已被我现,不如将面具撕下再说话,否则,我不介意带你去打扰皇后娘娘歇息。”
&1dquo;你!”那女子眉毛一拧,面上带着不甘,姜婳以为她会设法遮掩,谁知她一把撕掉假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1dquo;你是怎么现是我的?”
姜婳登时愕然,随即唇角微微抽动,杨月啊杨月,我说的是现你的行踪,不是现你的身份啊,以你这脑子是怎的想到去姜府搅事的?
纵然姜婳心虚得很,还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挺直脊背,目光淡漠地望着杨月:&1dquo;百里日我便现你了,你虽改变了面容,身形却是未变,我眼力可是极好的。”
&1dquo;倒是你,鬼鬼祟祟想做什么?韩姨娘的孩子这么快便生下了?”虽知她不可能安分地待在韩姨娘身边,姜婳仍是忍不住不软不硬地刺了她一句。
一听这话,杨月顿时泄气,撅着唇角:&1dquo;本姑娘又不是产婆,她的还是生不生我可帮不上忙。你问我来做什么,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何私会宋公子?”
这话一出,姜婳觉出味儿来,也总算明白为何今夜杨月这般毛躁,似乎丢了半个脑子,原来是为情所困,脑子进了醋。
&1dquo;你哪只眼睛见着我私会他了?拒绝他的话我不知说了多少回,如今我已然嫁人,万万不会同他纠缠,倒是你,你喜欢他?是郭飞燕叫你跟来的?原来你喜欢被人当箭使,你与其防着我,还不如想想有朝一日嫁给宋公子,会不会被郭飞燕压一头。”
姜婳说罢,丢给她一个&1dquo;我言尽于此,你可千万别作死”的眼神,将鬓边银杏叶一拂,自顾自地走了。
被清凉山风一吹,杨月才惊觉自个儿钻了牛角尖,姜婳说的不错,她一个嫁为人妇对宋梓言全无想法的女子不足为惧,自己目光该多多放在郭飞燕身上才是。
望着手中的假面,杨月颇为懊恼,被姜婳识破,姜府她是回不去了,梓言叫她对姜墨使美人计没能成,博得林夫人的信任也没成,她接下来该回北辽,还是跟着梓言?
眼看着姜婳平安跨进院门,树梢上隐着的七星忽而幽幽问道:&1dquo;欸,破山,有人一突对少夫人不轨,你说咱能忍吗?”
耳边一阵风过,似乎隐隐传来鸦声,却独独没听到破山回应。
七星扭头一看,却见破山藏身的树上早没了人影。
&1dquo;啊!”远处传来一声颇为凄厉的叫喊,似乎来自宋梓言。
七星一拍大腿,口中低咒道:&1dquo;麻蛋,又抢我功劳!”
姜婳回屋歇下,却不知孟皇后寝殿内另是一副光景。
敦亲王妃梳洗毕,换上薄绸寝衣,孟皇后仍未归来,也不知会在6昊坟头待上多久。
6昊的坟茔自然不在这巫霞山,这里不过是孟皇后将他身前所赠之物藏下,立的一处衣冠冢。
寝殿中大红描金凤烛轻轻摇曳,缥色绣莲花纱帐中,敦亲王妃独自一人抱着引枕愣,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项梁。
她柔婉秀妍的眉心一蹙,近来她连王爷都不曾梦见,怎会梦见项梁?
&1dquo;飞飞。”晋康帝望着纱帐中,他魂牵梦萦数十年的玉人,忍不住轻唤出声,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一时竟引得心口微微震颤。
敦亲王妃檀口微张,愕然地望着他,她没有怒,没有拿引枕丢他,于晋康帝来说,无疑是一种邀请。
他喉结微微滚动,上前一把撩开纱帐,一阵风过,带着纱帐外的凤烛忽明忽暗,敦亲王妃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做梦,晋康帝真的来了此处!
她下意识地要逃,却被晋康帝一把捉住手腕,因太过着急,晋康帝未能稳住身形,两人齐齐倒在凤榻之上。
晋康帝死死按住敦亲王妃,犀利的眸光划过一丝哀伤:&1dquo;飞飞,这么多年,你仍不肯原谅我么?”
他面容已不复当年俊逸出尘的模样,鬓边甚至早早添了风霜,梅燕飞看在眼中,微微愣神。
只一瞬,便回过神来,这里是晋康帝的地盘,她左右是逃不出去的,便也不再挣扎,顺从地靠在他身侧,当年已被他强迫过许多次,今夜最差亦不过是再被狗咬一口。
她慈眉顺目,嗓音婉转,说出的话却异常凉薄:&1dquo;你若能叫王爷死而复生,我便原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