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大理寺要放了犬妖的流言漫天,谁会联想得到两方的关系呢?
钟鹤青极淡地笑了一声。
“你也是杜老先生的学生吧?”
问话一出,薛繁的眼瞳就惊惧地颤抖起来。
钟鹤青却没有在给他缓和的时间。
“你也是杜老先生的学生,不仅如此,十多年前,还是杜老先生亲自给你开蒙。”
他看着眼前的东京贵人,“那会你随母改嫁,在继父手下讨生活,杜老先生在码头发现了你。他看出你是读书的种子,费了好些工夫将你从码头带了出来。
“是他带你离开干苦力的码头,把你从你继父的鞭子下救出来,是他不收束脩地教导着你读书,拿出自己的积蓄给你赶考,是他日夜勉力你读书,助你三年就中了秀才。
过往的一切好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一样,薛繁都快记不起来了。
他只听见那大理寺少卿道。
“你中秀才那日,杜老先生从树下挖了珍藏多年的酒,拉着你喝得醉醺醺的,他勉力你一定要好好进学,说你一定会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门生。。。。。。”
最得意的门生。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那会杜老头还在老家教书,学生都是连纸笔都买不起的穷人,他中了秀才,老头是很高兴的,毕竟那么多学生里面,连秀才都屈指可数,更不要说像他这样,三年就中了秀才的人。
但老头穷得连好酒都买不起,却说三年前带他读书的那一年,在树下埋了一坛酒,当时就想着等他中了秀才挖出来喝,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喝了。
那天老头喝得醉的不行,拉着他看了他许久,一双眼中流下了两滴清泪。
“我教了半辈子书,老天爷终于让我碰到了天生的读书苗子。你可要好好读下去,定是我这乡野教书匠,这辈子最得意的门生了!”
。。。。。。
忆起好似上辈子的往事,薛繁恍了一恍。
可他却突然又被问了过来。
钟鹤青看着他。
“薛繁(),你这个他最得意的门生做了什么呢?
薛繁抬起头(),听见那钟少卿替他道。
“你中了秀才之后,确实又苦学了三年,但在第一次的秋闱里名落孙山,老先生说这没什么的,一举中第的才有几人,大多数人都是三年又三年,又三年。但你薛繁却耐不住了,嘴里虽然应着他,心思却开始活泛起来,你觉得杜老先生教不了你了,好在老先生也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怕耽误了你,所以他给早就不联系的故人写信,贴上脸面荐你去大的书院读书,又给了你一笔读书的钱。”
钟鹤青说着,看了旁边的杜秀才一眼,“因为这笔钱,一样在举业的儿子还跟他生了嫌隙,可杜秀才到底也不能怎样,以至于那年父子二人只能一边给人抄书,一边维持家中的开销。”
他说到这个,杜秀才眼下微红。
钟鹤青却一转头又问到了薛繁身上。
“你呢薛繁?你拿着杜家的钱做什么去了?打着以文会友的名义花天酒地,流连烟花之所夜不归宿,被书院连番训斥几近撵出门去,是吗?”
话音未落,薛繁忽得挣了起来,他想站起但又被左右衙役压住,他大声反驳。
“你懂什么?!我是什么出身,书院里其他人是什么出身?我若不拿钱出来请同窗、先生吃酒,谁会多看我一眼?
他说着越发恨起来。
“不过就是因为吃了几次酒,那老头竟然跑来书院训斥我!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心志不坚,枉读了许多年圣贤书!”
薛繁的恨意没有消减,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眼,忽的笑了。
“那我干脆不读了,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养狗!”
他当时在书院里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那公子喜犬,却总也养不好。
薛繁为了追捧贵公子,弃了学业日夜研究养犬之术,他本就聪慧,不过两年时间就在贵人养犬的圈子里出了名。
“钱财、女人、权利。。。。。。哪一样不比读书强?!”
钟鹤青顺着他点头。
“是啊,所以你离开了书院,还拿了一笔钱还给杜先生,可惜先生根本不要你的钱,说只当是肉包子打了狗。你心里恨他骂了你,但又有更有权势的贵人邀你过去,你根本不及理会他,也自此开始,与你当年的启蒙先生一刀两断,再不相见。”
一个住在内城的阔气宅院内,一个居于外城的拥挤小巷间,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多年间却再没见过一次。
东京城内城、外城和城外,一十七厢一百三十四坊,生活着一百多万人,只要打定了心思不想再见,这一辈子都可能不会再见。
“但杜老先生却在不久前突然找上了你,他问去岁秋闱,早就不再读书的薛三郎,到底是怎么金榜题名的?!”
质问声铿锵入耳,震得薛繁半身颤了起来。
那日他在花楼里同人吃酒醉了半夜,到天亮时分头痛醒来要回家的时,却在家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清晨的雾重得要把人淋湿。
杜怀仁突然出现在雾里,须发皆湿,垂落下来,不知在湿冷的晨雾里等了多久,但乍一看,他还以为是鬼魅。
但老头一开口便问了他。
“薛繁,你跟我说实话,那举人是你自己考来的吗?()”
薛繁被他这一问,刹那从宿醉中醒了过来。
你、你在说什么?⑶()_[(()”他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