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孝顺的儿子。
沈晚冬感觉那油腻味道就在鼻边飘荡,反胃极了,抱着盆子干呕不止。
“怎样了?”
荣明海一手端着茶,另一手轻抚着媳妇儿的背,回头瞪了眼正在炕上闹腾的两个小子,无奈地摇摇头,柔声道:
“早知道就不给他们买了,害得你这般辛苦。”
“没事。”
沈晚冬接过茶盏,饮了些漱口,扶着荣明海的胳膊起来,一起上了炕。
她靠在软垫上,盘腿而坐,盯着自己的赤脚呆。他明儿天不亮就要走了,带着他的长刀和决心。
“冬子,你,你,哎!”
荣明海亦低着头沉默,半响,他将闹腾的双生子喊过来,抱到腿上,轻抚着两个孩儿的小脑袋,语气中带了点哀求。
“带着孩儿离开大梁吧,算我求你了。咱们心里清楚,我一走,老唐就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大梁就会成为人间地狱,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你让我如何放心。”
沈晚冬眼圈红了,没说话。
这些日子明海一直威逼利诱她离开大梁,绑过、骂过,除了顾忌她怀有身孕,没下药,其余什么贱招儿都用过了。
她知道的,他心里有她。
“冬子!”
荣明海急了,将两个儿子推到沈晚冬身前,低声喝道:“你看看,他们还不到五岁,如果同时失去爹娘,以后谁来照顾他们?!”
说到这儿,荣明海黯然,低头痛苦不已,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此次对付唐令并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亦有丧命危险。
“走吧,明早上让韩虎把你们母子送回定阳老家,等大梁平定了,再回来。”
“回来?”
沈晚冬抬手,附上男人的侧脸,指尖轻轻下移,抚着他下巴的胡茬,凄然一笑:“如果你不在了,我该回哪儿?我一走了之,麒麟怎么办,戚家怎么办,我辛辛苦苦经营了四年的不舍斋怎么办,那无数古籍又怎么办,若是像三十多年前的慕元之乱那样,所有坟籍被焚毁殆尽,那又该如何?明海,人这辈子太短,总有些有意义的事和爱的人支撑我活下去。我是安国公的女人,我不能给我的男人丢脸,我不会走,你放心,唐令就算杀尽天下人,都不会杀我。”
说到这儿,沈晚冬垂眸看向孩子,这两个小家伙仿佛能听懂爹娘在说什么似得,眨巴着眼,一会儿看爹,一会儿看娘,乖乖的,不吵不闹。乔儿毕竟是哥哥,稍微懂事些,将她的手牵起来,放入爹爹手里,小声说:
“娘,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会吓到你肚子里的小妹妹的。”
“好。”
沈晚冬含泪一笑,张开双臂,紧紧环抱住她的三个男人,家人。
等两个孩子睡下后,她会让下人烧一澡盆热水,她要给她的男人擦身、洗,随后,她会给他准备上路的衣裳鞋袜,等一切都做好后,大约天快亮了,她会去厨房,为他准备早饭,还有干粮……
江山如画,英雄折腰。
道一声千万保重,期待重逢。
*
半个月后
晚风轻抚桃叶,花园中飘荡着花最纯净的暗香。有些许花瓣飘落在鹅卵石小径上,仿佛在等着那惜花佳人徘徊其上。
大抵也只有在这里,才有半分岁月静好,外面如天边那抹火烧云,已经血流成河,乱了。
沈晚冬穿了身绣了金牡丹的艳红纱衣,袖口用连云祥纹滚边,花蕊则缀了好些细碎的珍珠,恰如当年从唐府出嫁那天所穿的那件。
她今儿稍稍妆扮,在额间贴了花子,螺子黛勾描出个远山含翠眉,轻点绛唇,髻上簪了支步摇,行动间摇曳生姿,仿若神仙妃子。
朝前看去,麒麟正带着两个弟弟荡秋千,三个孩子笑的天真,还商量着待会儿要去斗蛐蛐呢。
瞧见此景,沈晚冬摇头轻笑了声,转而愁云满面。
半月前明海带兵出征后,大梁就开始变天了,其实这都是当初他们夫妻预料到的结果。
前天傍晚,棠哥儿过府请安,来看看三个弟弟,临走的时候说了番话。宫里出了大事,皇上这两年着急要孩子,一直在服用增强男人雄风的丸药,谁料正与曹贵妃欢好的时候,那地方竟然往出淌像脓似得东西,他吐了几口血,便晕死过去,不省人事。太医们束手无策,百般救治都救不醒。此事太大,父亲大人又带兵出征了,如今只有将唐督主请进宫,料理一切事宜。
请唐令进宫?
沈晚冬不禁冷笑数声,皇帝这急症来的实在蹊跷啊。这两日,大梁风声鹤唳,唐令紧急调动禁军,将皇城彻底封死,昨天又以祭天祈福的名义,将所有宗亲重臣召进宫,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而宫外呢?锦衣卫和羽林军到处可见,说是宫里遭了刺客,要将可疑之人抓捕。抓捕谁,大约是吴远山之流吧。也是有,搜了两天两夜,连狗都用上了,都没能将受了伤的吴远山找出来。
厉害!
正烦心间,沈晚冬听见从花荫深处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原来是章谦溢带了好些侍卫来了。
他还似往日那般清俊潇洒,穿了身青色加纱直裰,手里紧握着长剑,眉间皱着不安和愁乱。
时移势易,饶是公子这些年有一掷千金的豪气美名,结交了不少权贵和江湖豪侠,如今也不得不在强权下低头,将大梁所有的铺子都关门歇业,略收拾了下细软,把家小安置在前两年秘密建的暗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