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守卒从刘季与雍齿一役又谈论到了张良,说什么听闻那位张良先生是项梁将军旧时相识,本也是六国之后,现下反秦势盛,亦有收复旧韩之地的打算。又说道他年纪轻轻已有如此谋略,自己只有一回在远处见过他,只觉得这人无论何时都平静得令人害怕,只是听说他身体不好,在项营里调养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见起色。水沸的声音轻响,云微试了试温度,将水倒入杯中。
手腕有些酸痛,她放下壶歇息了一阵。今日,她听闻,沛公一行人来项营拜访的日子,便是今日。
昨天傍晚一位名为项伯的男子来到院中,自称是张良先生的友人,与她说了第二日之事,言说张良先生回来接姑娘回去,不必担心。她一言不地听着,末了朝他道谢,将他送出后合上门,院里沉默得只有烧水的声响。
她觉得那位项伯看着她的眼神里藏不住探究,却在见她的反应之后有些诧异。
有什么可诧异的呢,云微心想,吹了吹杯中的热水,仰头饮下。
似是有默契一般,门外车马声传了进来。云微起身,果然叩门声随之而至。
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云彩,她走了过去,开门的一瞬艳阳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待那耀眼的光芒过去,她看见站在面前的人是少羽。
&1dquo;今日得空?”云微朝他笑了笑,&1dquo;没被你范师傅押着练功。”
&1dquo;我来送云微姑娘。”少羽点头应道。
&1dquo;不过招便好,”云微随意地耸了耸肩,&1dquo;真过起招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赶我走呢。”
少羽的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云微的视线偏开望向他身后,灿烂的阳光下,一个白衣的身影笼在光中看不清神色,除他之外,便无别人。
&1dquo;张良先生――”少羽在此时开口了,却有些磕巴,&1dquo;张良先生已经到了,他说他会带你回去。”
云微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抬手郑重抱拳,对着少羽一揖到底:&1dquo;少羽,多谢了。”
余光瞥见那白衣的身影似有动静,面前是少羽连忙的辞让,云微盯着地上,沉声说道:&1dquo;我知我这些日子在此本是如何,你愿意不时来坐一坐、还能如此照拂我实属不易。而且&he11ip;&he11ip;”说到此她抬头看向少羽,&1dquo;你与我过招时,都只尽了五分力而已罢。”
被拆穿的少羽慌乱得不知如何应对,云微只笑了笑:&1dquo;少羽,”她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头,原本她要俯视的男孩,一年之间个头已经蹿得比她还高出分毫,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又拍了拍,&1dquo;长大了。”
&1dquo;我原来就不是小孩子。”少羽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1dquo;好好好,”云微无奈地顺着他讲,&1dquo;再见之时,恐怕要叫一声项将军了罢。”
&1dquo;我们会再见面的。”少羽点了点头,声音中的坚定却带着孩子气。云微抿嘴,轻轻点头,而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日光中的人影走过去。少羽目视着云微远去的身形,复杂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张良。似是察觉到了一般,后者转头看向他,朝着他一揖。
少羽回礼,张良复直起了身子。在这短暂的间隙,云微已经穿过他走到了他身后那匹马的前方,而后未有停顿地翻身上马,熟练地扬鞭抽下,马匹快跑而出。
少羽站在原地看着。他想起了云微额前的那道长疤,她说话声音的变化,以及她刚被营中大夫接下时,他听闻她身上遍布的大小伤痕。回忆闪现与眼前策马的身影重合,他想起在之前,云微是不骑马的。
人真的都是会变的吗?他想起他之前质问范师傅时对方给出的回答。
第7o章六十九
从郡东到郡南的路不近,在山中走了几个时辰,均是不变的沉默。出了山路后不远处便是沛县,云微缓下了度,拐往马厩的方向,终在门前停了下来。
张良止住了马的脚步,翻身落地。云微的手中仍握着缰绳,低着头盯着马背而不看他。一路的无言仍然延续着,西斜的日照下四周无人。半晌,云微冷不丁地开口,未经修饰的声音沙哑却尖锐:&1dquo;你现在能把我的穴道解开了吗?”
张良的身形随之僵硬。
手中是使不上力的酸麻,云微紧握着缰绳,手却因脱力而颤,根本抓不稳:&1dquo;虽然我本也就没什么内力,但也不至于伤愈之后待了一个多月还提不动区区水壶;少羽同我对练时只尽五分力,我却连他一招也接不下来。我未曾听闻这营中有何人懂得点穴,”说到此深吸一口气,&1dquo;也没有何人不欲取我性命,却要教我不能用武。”
一旁的马打了个鸣,张良僵立着,一言不。
&1dquo;按理说我之前的底子已近是全废,而今左手这样伤法,且不说能不能保命,活得下来,用起武来也伤不了人。”云微不看他,握紧了手继续着,&1dquo;可你若要把我送到项营去,就必须要将我的经脉封起来,对不对?”
张良不答。
&1dquo;你代主公去寻项梁将军借兵攻丰,虽说你曾与少羽他们是熟识,然而分别已有一段日子,你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比在桑海合纵抗秦之时了。我随沛公做事,虽只是个打杂的但也算得上有些用处,然后刚好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冷笑一声,她将声线压得低沉,可还是有抑制不住的不稳从字句的间隙中漏出来,&1dquo;送过去为质,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