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接过竹片,上面的几种药材均是止血与镇痛所用的,不禁皱了皱眉头。
男子见他疑惑,低下头解释道:&1dquo;小儿前些时候被锄头伤了脚,伤口几日不见好。家中贫寒,请不起大夫,好在翻出了家里上一回看病时留下的老方子,因此抄来求先生了。”
老大夫闻言默默叹气,对着方子仔细打量了一阵,起身打开药柜。
男子谢过那老大夫,拿着药出了医馆。正午街上人来人往,他拐进巷子里兜了几转,走进了城郊的一家小酒馆。
许是经过的人不多,在这热闹的时分酒馆里却颇为冷清,店小二心不在焉地招呼着食客,掌柜的在桌子后面打盹。男子绕过酒馆的桌椅向一侧的偏门走去,外面半山处几座茅屋歪斜地立着。他顿了顿脚步,走入其中的一间,里面一人临窗而坐,长披散在身后用带随意束起一绺,苍白的脸色依稀看得出身负重伤,瘦削的身姿却不减风骨。
&1dquo;张良先生。”男子沉声道,递过了药包。
第53章五十二
丁胖子走出茅舍,往后面的小院去了。
如今墨家潜逃于野,搜查的阵仗还未减弱,请大夫太显眼,一群人里唯独张良稍通医理,纵使身负重伤的是他,也只能委屈他自医了。
墨家自天明少羽下山后就有所准备,儒家弟子出逃当晚,头领们听闻将军府事后便火赶往小圣贤庄,堪堪把已重伤力不支的张良救了出来。出了这等事,桑海已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于是一干人便取山中近道逃到了临近县城,找了个废弃屋子安顿了下来。
风波过去了近一个月,这座与桑海城隔座山的小镇前阵子局势颇为紧张,如今也解了禁。虽说帝国下令大规模搜捕儒家弟子,然而出逃的人有数百之众,就算一人一张画像,贴满整个县的布告也贴不下,况又无人知道他们的相貌体型。对三当家的搜捕倒是持续了许久,然而军队回报他在突围时已身受重伤,猜测着逃不远,也就在桑海城郊一带找了找。
小圣贤庄一朝倾覆,始皇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公子扶苏调查儒家谋逆一事不力,虽本人没有得什么惩罚,但多少始皇心中也因他为儒家辩护有不满和疏远,借着事务繁多为他分担的名义,将他在桑海代为治理的权力分了去。而那分出的一部分,理所应当地落到了在此事上辅政有功的赵高头上。
诸子百家中一大显学气数已尽,东巡已始需要兵力,所谓搜查也只是作个样子罢了。只是苦了那些和儒家没有任何瓜葛的平头百姓,上头下令严查,压力一级一级迫下来压在搜查的士兵头上,于是罚人银子的,充徭役的,抓不到便打的,比比皆是。原先富庶的齐鲁之地经这么一折腾,也开始呈现凋敝之态。再加之巡游一事的花费,这故齐之地在征伐时虽因投降免去了屠戮,现在反而成了一块可宰割的肥肉,被榨得民不聊生。
丁胖子一面煮着药,一面不住地摇头。今日往镇上走了一转,富庶权贵乘轿而过,路边街角却横着遍地饿殍。墨家崇尚兼爱平生,现在这境况让他如何不咨嗟。
墨家在这几度辗转后已大不如前,现下只借着偏僻一隅稍作喘息,然而对比起儒家&he11ip;&he11ip;丁胖子不禁重重叹气,昔日弟子近千的大宗顷刻覆灭,两位师兄殒命桑海,经受这样巨大的打击,张良先生竟还能如此平静,实在教人心存敬畏。
只不过&he11ip;&he11ip;
丁胖子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几日前。
那日张良身体稍见好,便与墨家的其他几位头领计议今后。纵使身上抱恙,他仍端坐直,手指在桌面上轻扣,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分析着近日局势的变化,判断着桑海城郊驻守兵力的变动,而后说出了他认为尚在桑海的墨家弟子朝这边转移的最好方案。
事出仓促,几位头领和留在据点内的弟子几乎断了联系,眼看着搜查一日比一日紧,心中难免生出焦虑。而张良一人静静坐在那里,竟似能将这一炉沸腾的滚水冷却下来一般,让听者的心境归于沉静。
将事情交代完,张良扶着桌子起身,对着墨家头领们深深一揖:&1dquo;墨家仗义相助,救人于水火之中。此番恩情,张良将永记于心,他日必涌泉相报。”
&1dquo;张先生自墨家到桑海以来多番接济周旋,此刻不足以报恩,”高渐离忙对着他回了一揖,&1dquo;先生快起来罢。”
张良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令在场之人都不好意思起来,纷纷上前想去扶他。这时张良的眼神动了动,须臾,缓缓开口道:&1dquo;良&he11ip;&he11ip;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见他这般样子,众人都有些诧异,相互对视一眼,而后高渐离说道:&1dquo;张先生,请讲。”
&1dquo;良想请求墨家,帮忙打听一人的下落。”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可是&he11ip;&he11ip;
那日的境况天明和少羽都已转告了他们。云微在逃跑时被那祭司一箭插入左肩飞出崖外,而后还将那支箭拔了出来,血流得把衣服都染透了。伤得已这般重,还落入海中,初春天气尚冷,那海水更是冰凉刺骨,又已过去数月,还能找到的可能实在太小。
众人默然。之前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和张良提此事,儒家刚遭此浩劫,又有谁还会刻意去戳他痛处,不想他主动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