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着既然她能说话了,便打听打听她的来历,只是看着她目光无神的样子,怕是无甚可能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半月之前。一日他碰巧想从后院出去,那女子正端着一盆水朝里走。篱笆外两三个青年人经过,边走边说着早上到镇里听到的鲜事。
&1dquo;小圣贤庄当初如此显赫,现在一把火烧过去,什么都没剩下,啧啧。”
&1dquo;那儒家的几位当家也是有血性的,竟抢在逮捕令下来之前冲出了包围,让弟子们都逃了出去,情愿惨死也不让帝国给抓了去&he11ip;&he11ip;”
一声巨响兀然把这几个人打断。
女子手中的木盆倒扣在地,水泼得到处都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子,死死拖住刚才话的男子的衣袖。
那几个人被吓得不轻。他皱了皱眉头,只见这女子抓得指节泛白,嘴里不知念着什么。被扯住的那人想推开她,不料她的手一松也不松。旁边的两个人看得急了,骂咧着疯婆子撒什么野拳脚就招呼了过去。他见事态不妙赶紧上去拉架,这丫头力气大得可以,竟拉得他气喘吁吁才把她拉开来。
手松脱了衣袖之后她便一个踉跄直接坐倒在地上。那几个男子咒骂着哪里跑来的疯子大白天出来吓人,转过身就走了。他看着她头蓬乱呆坐着,双肩明显在颤抖,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于是把她拖进屋,给她倒了杯水。
&1dquo;看姑娘的反应,想来姑娘和儒家有些关系。”他先开了口,&1dquo;儒家十余日前被指为叛逆,听闻他们掌门被软禁在将军府,早一步知道后当众自尽,将消息传了出去。二当家和三当家赶在军队来抓捕之前带着所有人冲下了山,弟子有六七成都逃之夭夭。二当家留下断后身受重伤掉进了山谷,似乎是活不成了。那三当家&he11ip;&he11ip;”他说到此稍作沉吟,&1dquo;突围的时候伤得不轻,有人说他死在了山林里,也有人说他逃了出去,还有人说他藏了起来,但没人能肯定。”
女子的眼神动了动,抬眼盯住他。
&1dquo;现下因这件事情,搜查的队伍都扩展到了桑海周围的郡县了。儒家弟子有的被抓了回来,在逃的都找不着行踪。姑娘如果和儒家扯上了关系,怕是危险得很,不如先避一避,等风头过去再说。”
女子的双手紧紧攥着袖子,半晌,伸出手指蘸了杯中的水,在桌面上划拉了几个字。
何罪叛逆。
他挑了挑眉,略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但还是回答了她:&1dquo;三当家张良勾结帝国在逃罪犯,与儒家上下一同谋害帝国祭司。”
而后他便看着女子的脸色瞬间白到青。
那样子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去咬舌自尽&he11ip;&he11ip;老者想着,看见女子站起身来,不禁有些后怕。那之后她在屋里干坐了有两三个时辰,之后竟在他不注意时跑到了镇上。阿菱跟了她一路在海边追上了她,只见她目光失焦地看着海面,整个人半靠在围栏上如同一片枯叶,恰又是夕阳西下时,周围的人看这样都以为是闹了鬼。
所幸过了两三天,她又重恢复了正常。只是跑得太猛撕裂了旧伤,怕是要再养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目光扫过她的额头,不免有些唏嘘。这姑娘的长相虽说不上漂亮,五官清淡得来也有几分精致,额上兀然多了道疤,整张脸就这么毁了,倒还挺可惜的。
风过之处,清香隐隐。
阿菱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对她伸出手,&1dquo;阿菱把这朵花别在头上,好看不好看?”
女子微怔,眼前的梨花洁白如玉。她缓步走过去摊开她另一只手的掌心,慢慢写道。
梨花意头不好,等六月,给你戴荷花。
阿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女子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顶,将她手中的梨花轻然取走。
阿菱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尾,喃喃说:&1dquo;姐姐挽髻一定很好看,等姐姐的头长长了,阿菱也给姐姐挽一个髻好了。”
抚摸着顶的手细微地一滞。
阿菱小跑着走开了,梨花打着旋飘落,静静躺在泥土中。
女子呆呆地立在梨树下,风撩起她的尾扫着双颊,脚边的花瓣薄得似透明。
&1dquo;良便帮云微,挽个髻好了。”
那个含笑的声音清朗如玉,带着淡淡的鼻音,像早晨山间的露水在耳边缥缈。在她无数个噩梦里,那个清朗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却一直遥远地停在云端。
恍惚又见那日初春白雪未融,他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戏谑之下是缱绻的温柔。
梦魇中血与火的鲜红吞天灭日,海浪翻滚使人窒息,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朝那个云端跋涉,却听着那个声音越来越浅,化作一声轻叹。
她微阖双目。
而今梨花落尽如雪,那头长却已不再。
她也&he11ip;&he11ip;再听不见他,这样和她说话了罢。
簌簌花落,沾在葛衣之上。
小城街巷转角的一处医馆门面已老旧褪色,老大夫坐在药柜前读着一卷医书,忽而听见有人叩门。
老大夫从书简中抬起头,见一农人模样的男子在门外。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竹片递过:&1dquo;请问先生,能否帮在下按这上面所写抓一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