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曾家的兄妹和自己各倒了一盏酒,只觉苦涩清寒,牙根都酸了起来。
比这冷酒更寒的是自己的心,曾乐邦一辈子孝敬母亲,与人和善,没做过什么恶事,最后,背负了世人骂名还落得惨死,虽被吴颍庵还了清白,到底魂过忘川难回头。
而苦苦想挣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曾婉筠,最后众叛亲离,什么都没得到。
&1dquo;哪有人在春寒二月冷着喝雪焙寒梅的!”忽有一人轻快地说道。
桫椤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树杈上躺着一个粗布青衫的青年,杏花一枝遮在脸上,翘着腿脸朝天好不自在。
&1dquo;打扰下清梦了,”桫椤抱愧,心想这是哪家的穷酸秀才,闲来无事跑到杏子岭打鼾。
那人竟从树上跳了下来,日光之下笑得温润粲然,朗声说道,&1dquo;这没有温酒的火炉,与其喝你那又苦又凉的雪焙寒梅,不如尝尝我的杏花醉。”
桫椤恍惚了一阵,随即颤着脚脖子往后退了几步,指着那青年鼻子惊道,&1dquo;你&he11ip;&he11ip;你你你&he11ip;&he11ip;”
&1dquo;啊?”青年挑眉,两只眼睛瞪得又黑又亮,显得无辜又不解。
&1dquo;你不是吴大人吗!”桫椤终于憋出一句囫囵话。
&1dquo;是我啊,”吴颍庵笑了笑,&1dquo;还以为你一开始就听出来了呢。”
听出来个你家宠物鹰陶陶的,桫椤脑子转的飞快,给眼前的场景找了无数种解释,都说不大通。
吴颍庵却理所应当,全无不自在地走到坟前,解开自带的小包袱,就着桫椤的酒盏,倒出来还冒着热气的杏花醉。
桫椤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只觉柔软香甜,一股暖流从喉头直通到胃里,头有点晕,但好不舒服。
&1dquo;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呢。”桫椤叹道。
吴颍庵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浅笑,&1dquo;这杏花醉是我自酿的,比你的名酒不差吧。姑娘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多送你些。”
桫椤趁着酒意未褪,壮着胆子问吴颍庵,”吴大人,你为什么放了我和师兄?”
吴颍庵叹了口气道,&1dquo;难得今日脱了官服,你又来问我这个。好吧,我问姑娘,遇到歹人行凶,姑娘说是折断他的刀好呢,还是把歹人抓起来。”
桫椤听罢气道:&1dquo;很好很好,吴大人果然是把实话说出来了,我们这样的人还入不了大人的眼,连个人都算不上,横竖就是一把杀人的刀罢了。”
吴颍庵作揖赔了个不是道:&1dquo;吴某无意冒犯,其实,我是在说我自己罢了。我自己,才是朝廷权臣的刀,治一个坊间无人不知其罪的李渝,都要费劲周折。”
&1dquo;不要装模作样了。”桫椤怒道。
吴颍庵却面露哀色,抚了抚曾家兄妹的墓碑道:&1dquo;希望有一天,姑娘也好,你那师兄也好,都能不再被人欺侮,被京师重臣豢养的佣兵,都能回到家中。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做回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别人的一把刀。”
&1dquo;我们这样的人?”桫椤暗自思索。
桫椤看着他青衫的襟子在杏林的微风中翻飞,忽然悟道,怪不得京师的众人都不知道他出身何门,这人本就不是什么侯门子弟,就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中举做官的。
如今他治了御史中丞家长公子的罪,只怕在这里也混不了多久了,且看他这官还能做几日吧。
吴颍庵见桫椤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手掌纤白的倒不像穷人。
&1dquo;姑娘,我可没说要放过你们。”他话锋一转道,&1dquo;你师兄在狱中杀人一事,我今日暂且不提,日后合适的时候再想起来也未可知。”
&1dquo;什么是合适的时候?”桫椤急问。
&1dquo;日后大理寺查案,还望姑娘多多提携,只要姑娘配合得好&he11ip;&he11ip;哦对了,尤其是日后查到徐府头上,我这记性啊,时好时坏的,以前的事就不记得了。”
桫椤吃了一惊,刑部侍郎徐鸿,当今王爷的亲丈人,自己和师兄真正的主人,在朝中的势力只怕比李之纯更要强上几分,这吴颍庵才在李之纯的心尖尖上刺了一刀,竟然还敢打徐鸿的主意。
正惊诧间,吴颍庵自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桫椤回神,对他喊道,&1dquo;吴大人,你不是要送我酒吗?”
&1dquo;改日吧。”吴颍庵摆摆手,吹了个口哨,一匹通体玄色,矫健俊美的马儿奔到他身边,他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一人一马,神采飞扬,都不像世间之物,桫椤只觉得自己做梦一般。
此番亲历曾家兄妹一案,桫椤也思考了很多,从前的她,渡了今日无明日,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如今,开始重思考自己这样的人所不曾拥有的东西,&1dquo;道义”,&1dquo;做回活生生的人”,吴颍庵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第六章苗疆夷婆1
徐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进王府,二女儿徐问凝留在府上,替他父亲料理江湖琐事。
坊间皆传大宋皇城司有一赤子队,专门买卖或收养贫苦人家的孩子,自小训练。
对这些幼儿,天文地理,八卦五星,琴棋书画,射艺书术,无所不授。
赤子队的孩子长大后,就是大宋皇城第一禁卫军的中坚力量,而其中能者,甚至被官户买去作佣军,委以重任,替家族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