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好奇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是岛外的有钱人给我的。他们找到我,让我把岛上的动物卖给他们。不光是钱,他们还给我其他的东西。比如烟,不是岛上的烟叶子,是白色的,细长细长的,很漂亮,味道也不一样。我特别喜欢一种带参味儿的,特别来劲儿,但那烟叫什么我也没记住,反正就抽过两回;对了,还有打火机,很神奇,还没手掌大,但一按就有火,比我们的打火石方便多了,雨天也能摁出火来。”
“神奇的东西见多了,我就越来越想离开宓沱岛,一天都待不下去。我让那些有钱人带我走。我把钱都拿了出来,说只要能带我走,所有的钱都可以归他……”
孙福运像卡了壳,忽然沉默了。岐羽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看见他眉头紧锁。
“但每一个人都用一种听到笑话的表情看着我。有一个人说,你是一个不错的交易伙伴,你走了以后谁给我供货?一开始,我真不知道他是在夸我还是嘲笑我,直到我看到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看动物的眼神,就是看那些我卖给他们的猴子的那种眼神。我当时气炸了,就想打烂他那张长得像癞蛤蟆一样的脸……”
“可我没有动手,这些人只是替老板做事的。打了他们,他们更不会带我走,我还少了一个能给我钱的人。所以我改变了计划,一边卖动物赚钱,一边接近这个哨所。岛上的士兵三年一换,只要我和这些士兵混熟,平时多帮他们做点事,再塞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走的时候带上我……”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上个雨季,岛外一个叫汪正才的人死了。据说这个姓汪的很有钱,多到可以买下这座岛。没过多久,顾医生他们上了岛,说是我卖的猴子毒死了汪正才。”
孙福运嗤笑了一声:“我一直觉得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压根儿不认识那个姓汪的,而且又不是我求着卖的,是姓汪的手下找到我,让我把岛上的动物卖给他。再说了,幽猴我都卖过好几次了,屁事没有,我哪知道那只猴子有毒?又不是我故意把他毒死的……”
岐羽打了一个寒颤,总觉得孙福运最后半句意有所指。
孙福运却没看她,继续说:“就连高排长和顾医生知道猴子是我卖出去之后,除了骂了我几句,不准我以后再去雨林猎幽猴外也没说什么。所以,这事和我真的没什么关系,你说对吧?”
孙福运低下头,岐羽顿时感觉声音离她特别近,就像贴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她咬紧牙,一声不吭。
孙福运等了许久,忽地笑了一下,笑得很是苦涩。
“但是呢,凤柔感染后我忽然想明白了,还是有关系的。”
“我一直嫌凤柔是个麻烦,更懒得去照顾她,但听到她感染的那一刻,我真的恨不得把雨林里所有猴子都宰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在不在乎一个人,也许比想象中藏得更深。只有想保护她的时候,才会明白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当我想通这一点后,我意识到凤柔的感染是一种惩罚。是对我破坏岛上规矩,把幽猴卖到岛外的惩罚。”孙福运抬起头,望向三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他听说凤柔就住在三楼,但依旧隔离着,他很想看一眼凤柔,哪怕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但走廊空荡荡的,不知道凤柔是不是睡了。
孙福运长叹一口气:“我觉得挺好笑的,镇上那么多人感染,偏偏你我没事。我问过许所长,他说这种事没什么道理,有人是易感染体质,还有人运气好。但我还是觉得这是就因果,也是惩罚。”
“做了错事就一定会受罚,就算侥幸,没有惩罚在你身上,也一定会惩罚在你在乎的人身上。”
孙福运忽地摁住岐羽的肩膀,吓得岐羽哭出声。
“凤柔就是对我的惩罚,顾医生呢?是对你的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尾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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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镇上,岐羽一头扎进里屋,除了熬药,其余时间就闷在屋里,弄得孙福运提心吊胆,生怕这小丫头又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一连好几天,岐羽都还算本分,熬药、吃饭、晒草药、然后就钻回里屋,孙福运偷瞄了好几回,见岐羽只是对着牛角杵呆,一呆就是半宿,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福运明白,那牛角杵就是一根普通牛角,是婳临渊捣鼓出来蒙人的。婳临渊一个谎言说了一辈子,婳娘就跟着瞒了一辈子,临终前,这根破骨头又被交到了岐羽手上。现在岐羽拿它当个宝贝,日夜带着,孙福运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这破骨头禁锢了几代人。
到了第四天,镇上出了一点乱子。岐羽的草药席子不知道被谁掀了,傍晚出屋收摊,才看见五爪藤、崖香散了一地。她木木地站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收拾。孙福运见岐羽小身板儿可怜兮兮的,气得大骂:哪个龟孙子欺负一小丫头!
他胡乱骂了几通,震得鸟雀都哆嗦,蒜仔才蹿到孙福运身后,扯着孙福运的袖口问:“孙叔,咱们镇上这传染病是岐羽弄的?”
孙福运吓得一激灵,没骂完的脏话全咽回肚子里。
“你瞎说什么?!”
“不是我说的,是尕子。尕子说是镇上的医生说的,他偷听到的。”
“放屁!”孙福运抬手就在蒜仔头上猛敲了一记,又长叹一口气,“尕子的老婆孩子都没了,心里不好过,说胡话呢,这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