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校长也说:“先去拍片。”
尹愿心在石墩上赖着不走,剩下人站医院大门口的阴凉里看她。
显然尹校长也很清楚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德行,妈都快没了,她心里烦着,大热天不想多费口舌,让尹愿心自己在那晒着吧。
蒋梦妍回头跟俩孩子说:“你们先进去挂号,找护士姐姐给消消毒擦擦药。”
春信点头,牵着雪里走了,没过十分钟,尹愿心被晒得受不了,自己磨磨蹭蹭进了医院。
身边没大人了,春信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这点小伤雪里都不在意,就是顺道跟那死女人来拍片的,看她能拍出个什么花来。
周六医院人多,挂号太麻烦,还得排队,春信就去外面药店买了碘伏和创可贴。
洗了手,清理了伤口,春信又从包里摸出个小梳子给雪里梳头。
梳下来一小把头,春信拿给她看,“肯定是被那女的扯的。”她抬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揉,“还疼吗,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小手软软,揉得很舒坦,雪里半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我头多,不怕,那女的都快秃了你没看见,回家照镜子指定心疼死。”
春信哈哈笑,雪里又说:“你看不见,她头顶有一块都秃了,缝有一个指头那么粗。”
“真的?”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咋没看见呢。”
“你矮,当然看不见,但她头很稀,你现没。”
雪里话突然多起来,气息也不太匀,她坐直身体,好像现在才回过神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妈妈怎么样她都不怕,她想知道春信怎么想的,想多看到她一点反应。
她转过头,深深地看她,学她盯人眼睛,看她眼睛里的自己,急切渴求什么。
春信也懵懂地回看,在人来人往的挂号大厅,凝视着对方。
最终还是雪里败下阵来,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倒把她看得心虚。
春信回想起雪里打人那狠样,心里还惊着,揉揉泛酸的眼睛,有点愁:“现在妈妈没说,回家我们肯定要挨骂的。”
“挨骂就挨骂。”雪里不在乎。
春信搂着她胳膊,她刚淋过水,皮肤上挂的小水珠还没干,冰凉凉很舒服。
“不知道你为啥要打她,但我看着也挺解气,就像感冒时一直堵的鼻子突然通气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抿紧唇,把那口长长的气从鼻子里呼出去。
一下子软倒,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像被太阳晒得软趴趴的花藤,只能偎着墙,攀着树。她再也不怕了,有了倚靠,刮风下雨都不怕,有人替她挡着呢。
雪里腿往前伸了伸,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后仰靠在椅背上,舒展了身体。
春信搂着她胳膊,并着腿半趴在她肩膀上,外面太阳明晃晃刺眼睛,蝉声躁而长,她心里踏实安定,连周遭空气也变得凉爽。
两个小时后,大人们下楼,春信和雪里坐在椅子上远远看妈妈和尹校长说话,尹校长的爱人把尹愿心送回去,从两个孩子身边经过时,尹愿心瞪了她们一眼。
春信立即坐直了瞪回去,张了张嘴,雪里看她口型,大概是想说——再瞪,再瞪把你眼睛抠出来!
但到底是没说,只是对着人背影皱着鼻子做鬼脸,像只牙还没长齐的小老虎。
不知道妈妈怎么跟她们谈的,最后也没找雪里的麻烦,这事竟然给不声不响灭了。
蒋梦妍送走尹校长,踩着小高跟走到雪里面前,实在气不过,用力戳了她两下脑门。
雪里被戳得身子晃,春信赶紧抱住她,仰头求情,“妈妈,别打了,姐姐都受伤了。”
“打?我可不敢。”蒋梦妍怪里怪气说:“谁能干得过她。”
“她伤得重吗?”春信问。
“她倒是想伤得重。”蒋梦妍冷笑,“片子出来给医生看,那贱人一直问,是不是脑震荡,是不是脑震荡。”
俩孩子仰脸看她,蒋梦妍说:“医生都给她问急了,说她,你这么想脑震荡啊。哼,好好的,屁事没有,就是后脑勺几个鼓包。”
“医药费我出的,赔了几千块钱。”蒋梦妍撩了一把头,两手叉腰,“尹愿平本来不要的,我说不要不行,打人就得赔钱,塞给尹愿心,她还不是收下了。掉几根头得几千块钱,这臭婊。子倒是挺划算的,原来招人恨也是个来钱路子。”
打人的动机还是个谜,但打都打了,能怎么办呢,赔钱了事呗。蒋梦妍想,可能是春信小时候被那臭娘们欺负过,告诉雪里,雪里就去给她出气了。
这俩孩子,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雪里也难得有这么冲动沉不住气的时候。
哎呀,这咋说呢,冲冠一怒为红颜?蒋梦妍觉得自己好像看出点门道了。
她在附近酒店开了个标间,带她们过去休息,今天太累了,明天再去看老人吧。
“本来看完就能走了,你看这事让你办得,稀烂。”蒋梦妍扯着雪里胳膊转,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我没事。”雪里轻轻给挣开,“以后长大了挣钱还你呗。”
“挣钱还我?哎呦你可真是个大孝子,你可孝死我了。”蒋梦妍没忍住在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这是钱的事吗?她怎么招你惹你了?”
“看她不顺眼。”雪里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