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素有狼性,贪婪多疑,私下里,胤禛甚至拿贪心而滑头的策凌与年羹尧相比,但现在正是年羹尧看上去最受宠信的时候,朝内关于他骄奢荒淫的怨言四起,皇帝总是假装听不到,眼下看似不相关的,却又提起当年旧事&he11ip;&he11ip;
&1dquo;皇上忧思何重啊&he11ip;&he11ip;自皇上登基以来,朝中势力格局早有嬗变,再者,皇上之前手握粮草,于千里帷幄之中,左右十四爷西北大军不敢妄动,难道此时反而有所顾虑?”
&1dquo;呵呵&he11ip;&he11ip;倒真成议政了,凌儿,朕本不愿让你知道这些的,但你竟成了朕无名有实的&1squo;近臣’,朕忧患之重,你应深知,说这话不过想嘱咐你,此行去回,休得让朕又生忧患,事情能办成几件,倒是其次。今晚军机处会议恐怕要熬夜,明早乾清宫朝会,也不能送你,得这么个空儿,不得不罗嗦几句。”
说完见我肃立当地,苦思冥想,又收起幽沉的语气,走过来搂着我肩凑到面颊上嗅着,耳语道:&1dquo;可别叫朕再叹长相思了。”温暖狎昵,叫我心中一松,罢了罢了,总之是心甘情愿为他,最后做些什么,算计何及?
官道直平坦,每隔二十里有馆亭,五十里就有驿站,每到一个较大的城镇更有豪华如大臣府邸的驿馆,这些都是康熙年间为多次南巡一次次增设修缮而成的,沿路殊无乐,怪不得康熙只喜欢犯险微服出游,能走水路就不走旱路,这些设施倒方便了来往商贩百姓和官差信使。
随行只有一个侍卫,就是在车边跑得乐颠乐颠的多吉,负责护卫的都是胤祥旗下亲兵,而胤禛特别派遣的随行&1dquo;侍卫”是粘竿处的人,他们行踪诡秘,也不常做侍卫打扮而喜欢便衣,我心中认定了他们是&1dquo;特务”,由衷预感到这次南行将十分、非常的不好玩。
清朝军队分八旗铁骑和汉军绿营,汉军绿营的地位当然远不如八旗军,而八旗军中最尊贵的又是&1dquo;上三旗”下子弟兵。皇帝身边的侍卫除少数被皇帝特别擢拔的,如德楞泰和多吉,一贯严格从&1dquo;上三旗”族中子弟选出,只有他们才能称做&1dquo;亲军”,由御前大臣和领侍卫内大臣直接掌管,向来骄横有加,多吉刚进京受训时就时常被他们欺负。眼下有机会出京耀武扬威一番,他们个个摆足了架子,虽然有已封了将军的阿都泰严加约束,还是免不了呼喝冲撞,耍耍威风,特别那一身明黄镶红边平缎铠甲,在民间极其耀眼,百姓远远一看便知是镶黄旗下的&1dquo;军爷”,避之不及。加上多吉这个在中原地区绝对罕见的小巨人,加上那群叫人瞧不透身份的神秘粘竿处侍卫&he11ip;&he11ip;护卫的还是一辆猩红呢封得严严实实、四马并驱、由两名太监赶的大车&he11ip;&he11ip;队伍刚出京城已经人人侧目,这就是胤禛的安全策略——太惹眼了,我连面也不敢露一个,更别说起玩心了。
每天严格按照时辰走预定行程,连进驿馆也要先封好路,挡好帷幕才能下车,几天就毫无悬念的忍到了江苏境内。李卫在苏北边境接到我,也不先去南京,而是一道直接南下,据说邬先生现在住在他家乡宁波附近的一座山中。
进了江苏,想象中的雀跃心情没有出现,反而畏缩起来。
十多年北上,三百多年时空,想象中,若能出去看上一眼,燕子矶固然维持着亘古的沉默,望着脚下长江奔流不息,只是长江上该有车流来往的长江大桥?鸡鸣寺依然香火鼎盛,只是不知那主持是何方古人?还有邬先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并且信任、依靠的第一个人,他在我心中地位一如父兄,阔别多年,他会不会待我一样?还是&he11ip;&he11ip;客气、有礼的保持距离?
我怕我不能承受那种同一地点,迥异时空的巨大落差,不敢往外看上一眼,&1dquo;近乡情怯”,原来是最叫人惘然失落的心结。
高喜儿察言观色,大概以为我闷了,悄悄去找李卫商量,李卫唤停了队伍,过来请安,询问是否需要休息。看着他趴在地上,珊瑚顶子孔雀翎,光鲜的仙鹤补服,连忙叫人拉他上车说话,问他:&1dquo;狗儿,你第一次当官儿回到江苏,去咱们家乡扬州看过没?那时候再回去,心里有些什么想头?”
冷不防被问到这个,他有点愣:&1dquo;什么想头?治理好地方,替皇上争气呗!”
&1dquo;嗨!我不是代皇上问你话,就是找你聊聊。”
&1dquo;哦!”他知道了我的意思,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咧嘴一笑:
&1dquo;我第一次回去扬州,就把扬州人市上的人牙子、牙婆们都拖到扬州府衙门,统统赏了三十鞭子!哈哈&he11ip;&he11ip;”
&1dquo;真的?这倒是你的作风,呵呵&he11ip;&he11ip;”突然想象一下,当时鸡飞狗跳的场景,李卫&1dquo;快意恩仇”的表情,越想越好笑,掩着脸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1dquo;&he11ip;&he11ip;谁叫他们那时候作践咱们几个呢,翠儿还说,要是坎儿在,一定还有花样整他们。”说得高兴,顺口提到坎儿也没停得下来,他有些不自然,赶紧又接着说道:&1dquo;皇上也知道的,那时候就为这个,我还被参了一本,那些官儿说我是&1squo;酷吏’,幸好皇上在康熙爷那里替奴才转圜才免了一罪,康熙爷还当笑话儿,笑了一场呢。”
坎儿说不定就在周围远远看着我们,想想,终究还是欣慰更多——胤禛被许多人解读为&1dquo;残暴”的可惧面目后,藏着他炽热得把自己先灼痛了的强烈情感。
没有爱,哪有恨?他会如此痛恨一些事物、一些人,自然是因为他同样程度的热爱着一些东西。就像李卫,他对弱小的、被贩卖的孩子们感同身受的情感,让他产生了对人贩子的强烈憎恨。他们不是比那些麻木不仁,苟同于世的人可爱很多吗?
高喜儿很谨慎的建议我,外官和内眷同车是&1dquo;不妥”的,于是李卫下车要了一匹马骑在车子旁,说说笑笑,时间果然很容易打。后来一路都是如此,谁知李卫一分心,没现已经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阻止,大队人马就已经冲进小村子。
听见李卫忙不迭的阻止,我还以为冲撞了村民或惊动了邬先生,一急之下干脆自己打起帘子往外瞧,这一瞧,就移不开眼睛了。
和北方明朗高远的风格迥异,这里天光水色都如同水彩画中,湿蕴染而成。时近傍晚,天色的浅蓝被抹上一层暖色橙黄,柔和俏丽的奇峰叠翠间,浅浅溪水在石头上碰撞成动人音符,田间阡陌,牛儿瞪着我们,远处小小村落上方,数道袅袅炊烟升入蓝天,消散不见。
&1dquo;主子!您怎么自个儿下来了?”
&1dquo;别大惊小怪嚷嚷,这又不比宫里,何必虚张声势?快别惊扰了乡民。”
我和胤禛计议过了,此行事先没有让邬先生知道,现在若贸然吵闹,就是大大的不敬了,我立刻打定主意,让阿都泰整肃亲军守在村外,粘竿处侍卫在村子四周设防,我带着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只要多吉和李卫跟着去找先生。
赶走了吓人的军队之后,村中幼童好奇张望起来,浙皖的南方一带方言最难懂,不同村子之间口音已相异,总角小童叽叽喳喳小鸟一样可爱,说起教他们识字的先生,便雀跃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