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遇到尽是温良微笑的乡民,荆钗布裙的女子准备好了饭菜,在柴门前迎接劳作一天归来的男子,呼喊着自家孩子回家,看见我们,好奇而友好的躬身行礼然后远远避让。
孩子们指给我们不远山脚下一所古旧寺庙,我收住脚步,环视四周,深吸山谷间清香空气,心中却涌起淡淡遗憾:胤禛,还有胤祥,也许还有他们其他的兄弟,永远没有机会了解什么叫&1dquo;人间烟火”——平凡,却安宁馨悦。
柴火清香远胜于殿堂上熏人的龙涎瑞脑&he11ip;&he11ip;鸡犬相闻,黄垂髫怡然自乐,桃花源中听稚子笑语,站到这里,我已经清楚的知道:邬先生再也不会回去胤禛身边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迈开步子时,心中反而轻松。寺庙是小小的、古老的木制建筑,屋前池塘荷花依然盛开,颜色叫人沉醉&he11ip;&he11ip;
阻止了众人脚步,独自转到门前,简陋的室内,如来佛像被虔诚的村民擦得锃亮,它慈悲的低眉敛目,注视着在它佛龛前摆一张小桌子下棋的两个人:
性音和尚一点儿也没有变,皂衫芒鞋,摸着光头,拈着手中棋子。
坐在他对面,将拐杖靠在脚边的老人,须皆白,满头银丝在夕阳余晖中刺痛我的不相信眼睛——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十年的阔别,邬先生已经白了头,他才刚到五十岁啊!
夕阳把我呆站的影子投到阶下,性音突然转头看见了我,顿时愣住了。
邬先生握着一颗白子,沉吟间不经意一回头,却是白童颜,神色安详,目光沉澈如一顷碧海,只有在那惊喜交集的光芒一闪中,依稀可窥见深藏其中的锐利锋芒——原来先生的状况不像我想的那样糟,我忙忙要收回蓄势待的眼泪,又笑了。
&1dquo;凌儿,是你吗?”
哽着嗓子说不好话,只好赶上几步习惯的扶着先生。
看看左右涌入的李卫等人,邬先生呵呵一笑,中气十足:&1dquo;果然是你!我正在纳闷,凌儿怎么会还是当年在扬州那个模样?一定是我老眼昏花了&he11ip;&he11ip;瞧瞧,已经是宫里的主子了,怎么还这副小女儿神气?又哭又笑的,叫宫女们看了笑话&he11ip;&he11ip;”
我这才现邬先生不但气色好,神气爽朗,连人都似乎胖了些,不再那么清瘦,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问:&1dquo;先生的头怎么会&he11ip;&he11ip;?”
&1dquo;呵呵&he11ip;&he11ip;一出京,才回到南边不久,心里一宽,反而白了头——这是郁积散了,是好事儿啊!身子比在京城好多了,人也清爽,只是这心思,再也不堪其用了,我这叫熬剩了的药渣,凌儿,就算你来了,我也回不去皇上身边,就算回去皇上身边,也没用了&he11ip;&he11ip;”的a8baa56554f963
&1dquo;不用不用!我不会让你回去那里的!就算皇上硬要你回去,我也第一个拦着!那里&he11ip;&he11ip;不是好地方!”我看看身边的李卫和高喜儿,还有宫女们,斩钉截铁的说。
&1dquo;哦?”邬先生打量着我,若有所思。
满腹的话还无从讲起,这宁静的地方已经不再清净了。原来沿途各州县虽然都已事先得到过密折的严厉阻止,但地方官员还是密切的追随而来,等终于现我们的队伍到目的地,就开始四处打听钻营,加之天色已晚,亲兵和侍卫们点起火把,在四周巡行等待,呼喝赶走前来打探观望的各色人等,气象顿时森严起来,村民们才现村子已经被围,很受惊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皇帝原来的计议是,请到先生后,先去金陵,到李卫的巡抚衙门慢慢商量去安徽请方先生的事,但见了邬先生后,我有了别的主意&he11ip;&he11ip;
&1dquo;呵呵,皇上天威难测,官儿们个个如惊弓之鸟,听说有&1squo;钦差’到了,还敢不来巴结?只怕赶也赶不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我的承诺在先,邬先生显得很轻松,还幽默了我一下。
&1dquo;先生,听说你在京时见过方苞方先生?”我直接问道。
&1dquo;哦?桐城文方先生,人品学问都是没得说的,当年流亡路上读他《狱中杂记》,茫然四顾而涕下,是个文章可传后世千古之人,可惜京城那时&he11ip;&he11ip;”邬先生眯着眼睛往远处看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1dquo;那时没说话的地方,方苞在圣祖爷左右参赞机枢事务,就是内大臣也难得一谈,我还是在皇上身边见着两次,此公言语机锋深得我心,只可惜没得机会砥足论文。”
&1dquo;好!那我这就陪邬先生去桐城找方先生,也吓他一跳,好不好?”
&1dquo;哦?”邬先生惊喜之下,神采也为之一振,却先不说好不好,反问我:&1dquo;这是你的主意?”
我笑而不答,他顿顿拐杖,呵呵笑道:&1dquo;凌儿长大了!”
性音和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1dquo;凌主子,先生,你们到底在打什么谜呢?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1dquo;性音大师,你慢慢就会明白的,咱们又要一起上路了,明天就走,不过,这次是游江南山水。”
邬先生已经明白我为什么敢那样对他保证,为此,必定会尽力帮我说服方先生——我依然毫不怀疑的相信邬先生的智谋,有他在,我的任务一定能完成。当下向性音大师笑道:
&1dquo;不过眼下,大师不如去指点一下在外面整肃队伍的阿都泰将军,孙守一将军托他捎了个口信儿,请您回京瞧瞧他的第三个儿子呢!阿将军一心想来拜见您,不过眼下军务在身,我猜大师不会怪罪他的。”
&1dquo;这小子又生儿子啦?哈哈&he11ip;&he11ip;我去瞧瞧阿都泰!”性音和他徒弟孙守一关系亲密如父子,听到这个消息,哈哈一笑,袍袖掠风,飘然而去。
性音和邬先生都是随处落脚,身无长物,所以次日很容易就启程了。从宁波一带向西到桐城,全程都在被称作&1dquo;天下粮仓”的江南膏腴之地,水路纵横,山川秀丽,市镇繁华,乡村安逸,除了李卫和安徽的田文镜起的土地和税制改革引起的一些热闹之外,一路赏心悦目,连空气都分外自由清。
邬先生随我坐在车中,我突然好象变回了才十来岁的小孩子,急于把分别这些年的大事小事通通向他倾诉:
&1dquo;乌尔格的前的那条河居然是向西流的,后来我去了阿依朵家,才知道那边的河都是向西流,那边的天象、星宿分布都和中原不同了&he11ip;&he11ip;”
&1dquo;阿依朵家门前有前年不化的雪山,刀砍斧劈、棱角鲜明,蓝天下,那神态挺拔孤傲,叫人久久难以言语&he11ip;&he11ip;还有一片大海一样美的咸水湖,湖中还有好大的鲲鱼,就是&1squo;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那个鲲,十三爷告诉我的,他居然还吃过呢!&he11ip;&he11ip;”
&1dquo;你瞧多吉好玩吧?皇上后来一定跟你讲起过我们买下他的经过,阿依朵身手真是绝了!对了,上次他们在京比箭&he11ip;&he11ip;对了,多吉在西宁还帮了大忙,那次你一定也知道的,他其实很聪明的&he11ip;&he11ip;还有还有,十四爷在西宁时&he11ip;&he11ip;后来&he11ip;&he11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