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沈流哲又眼眸澄净,嘴角带笑,对着沈浓绮的眼睛道,“阿姐,我听你的话,已经还过愿了。”
沈浓绮直觉胸口涌上股摧心刨肝之痛,赶忙快步上前抱住他,啜泣低语,“阿弟,你、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当的!”
这所有的画面,都引向一个真相——沈流哲因撞破刘元基厮|混佛堂,护姐心切气急之下,用烛台砸死了刘元基。
卫国公府嫡子,竟然堂而皇之在宫中弑君!
不止沈浓绮这么想,在场众人都这么想。姗姗来迟的张曦月瞧见眼前这一幕,更是几乎晕厥了过去!
她陪着刘元基这么多年,从落魄藩王到黄袍加身,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哪知后半生的的倚靠,随着刘元基身死,化作佛堂的那抹青烟随之消散。
她趔趄着扑到在那片血迹旁,哭得撕心裂肺,“皇上!皇上!您死得好惨啊!卫国公府狼心狗肺,身披浩荡皇恩,却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因宠生娇,如此桀骜不驯,竟将您给活生生砸死了!你就这般离嫔妾而去,嫔妾可怎么活啊皇上!”
“快!快来人啊!快拿下这狂徒!免得让他逃脱了!”
张曦月带了许多卫兵进殿,那些卫兵得令之后,却还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沈流哲眼中的澄净瞬间消失不见,倾然尽是阴狠,“你若再敢置喙我卫国公府半句,那便等着与这贱婢一样,成为我手下亡魂!”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几乎将张曦月吞噬,她心中怵,惶惶往后退了退,“你、你胆大包天,竟敢威胁皇眷!”
只有沈浓绮迅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原来这血不是刘元基的!她脑中紧绷到极致的弦,此刻终于完全松懈了下来。
沈流哲杀了人,面对这一事实,若是在前世,沈浓绮定会觉得他是目空一切无法无天,可历经两世,她已完全摸清了沈流哲的脾性,他不是那般行事不知后果之人,且按照他口中的说法,那女子似是因诋毁卫国公府而亡。
既如此,那便是该死。
太后入宝华殿的第一件事儿,并不是去查看刘元基是否无恙,而是先去检验了布置在殿中的道场是否被冲撞,此刻才来与众人汇合。
瞧见眼前这原不该出现在佛堂中的香艳、血腥场面,太后直觉气血翻滚,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年迈的身躯被气得起了抖,“好哇!青灯古佛下,袅袅香火旁,竟成了行如此不堪之事、杀人如爇之地!
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心中到底存未存敬畏?!你们都是死的么?还不来人!还不将这狂徒压入昭狱,容后处理?!”
沈浓绮立马拦在了沈流哲身前,正想着如何软语哀求替他求情,未曾想到沈流哲倒是先上前一步,朝太后拱手做了个揖,朗声道,“今日之事,惊扰了太后凤驾,着实是流哲之错,流哲认罚!可如此秽乱后宫、祸乱朝政,任由他人中伤功臣之事,也还望太后过问……”
“…我卫国公府,等着给一个说法!”
然后他扭身,朝沈浓绮混不在乎笑笑,“到底又给阿姐添麻烦了,无妨,昭狱那等稀奇地儿,人人谈之都色变,我此生又怎能不去瞧一瞧?”
说罢,大步流星便踏出了厢房。那些侍卫哪儿敢拿他?反而纷纷往后退让,留出条路来让他通行而过。
随着沈流哲的袖角在她的指尖逐渐抽离,沈浓绮的心不禁颤了两颤。
她忽然意识到,这两世沈流哲下昭狱皆是为了护她。上一世是受遍八十一道刑罚,那这一世呢?沈浓绮不敢细想,望这他那不羁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帘,她只觉得煎熬万分。
可她知道,就算她此时再忧心,也绝不能像张曦月那般哭天喊地,没了体统。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艰难的时候,她也该镇定自若,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她将一切的情绪收拾好,再转身时,眼中的愁绪已消散,她睥睨着这厢房内狼藉的一切,目光一凛,吩咐道,
“来人!”
“将这凶器收好,交予仵作查验备案。”
“再将这几个女子压下去,命人给本宫看严实了,若是残了、死了,本宫绝不放过!派人去详查,她们是经谁引荐入的宫,入宫多久,以往是贱籍?民籍?还是僧籍?未免还有其他闲杂人等混入,前阵子那些喇嘛僧侣,全都再详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准放过!”
“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就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媚主惑上,祸乱宫闱之大罪!”
此时阵风吹入厢房,佛经荡起,经幡飘扬,身着淡黄宫装的绝代女子,修长身姿挺立在佛前,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面带怒容,似是上天派遣下凡,维持世间秩序井然的神女!
眼见沈流哲犯下如此重罪,在场众人免不了轻看了卫国公府一眼,此时耳边乍然响起这振聋聩、如金击玉碎的天外神音,心中不禁怵,再不敢慢怠,纷纷应是,各自听令忙有序散去。
临近宝华殿的一间偏殿。
太后面色不虞地端坐在主位的那张小叶紫檀木的雕花椅上,沈浓绮坐在太后右侧下,正面带寒意,唇边紧抿。
刘元基在主位上与太后相对而坐,也是眉头紧锁。
他方才躲在厢房中不敢出来,直到在窗洞中瞥见沈流哲渐行渐远后,才稍稍心安些许,后又有下人来报,道皇后被下毒暗害一事败露,刘元基才放下的心又被高高悬起,直到听到采莲已死,线索已断,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