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军跳楼了!”尖叫响起,男生宿舍楼陷入一片混乱。随着拖沓的脚步声和众人急促的喘息声响起,从楼上下来的男生和撑伞在雨中行走的路人将那灰白的物体彻底淹没。
等宋树森到达那里时,已经有人打电话报了警。没过多久,几辆黑白相间的警车呼啸而来,警察用警戒线把周围的人都驱散后,支起了几个巨大的探照灯,法医则急急忙忙地开始作尸体鉴定。
这时,宋树森才从有些刺眼的白光中看清了一切。
一个身穿淡色衬衫,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趴在地上,眼镜的碎片由于高空坠落的巨大惯性,把他的眼睛扎成了一堆黑白混杂的烂肉。脑袋偎在草地中,把下面的草全部染成了暗红色。嘴大张着,准备说出口的遗言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宋树森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干涩的气管里上下蠕动,出突兀的声响。他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激烈的抖动让胸腔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崩溃决堤的危险。
“这不是闻系的邢军吗?”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宋树森的耳后传来,他扭头一看,是同寝室的汪晶。
“你认识他?”宋树森很好奇地问道。这个时候,警察已经将尸体收殓并带走了,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三五成群地讨论邢军死亡的原因。
“嗯!”汪晶撇头瞧了瞧那摊逐渐丧失活气的血迹,“他和我是高中校友,但不怎么熟。我刚来大学报到时见过他一次,这是第二次。”他的眼神有点儿落寞,这第二次见面居然成了永别。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宋树森正准备上去安慰他,忽然觉脚下有个硬物。他以为是石头,脚下一搓,一个银光闪闪的物件从鞋底斜飞了出去,在草地上滚出半米左右,旋转几下就不动了。
“是戒指。”汪晶把那银色的小东西捡起来,瞧了一眼便扔给了宋树森。
这是一枚金属戒指,每个棱角都反射着银白色的柔光。它的造型非常奇特,表面有许多类似文字的奇异图案,而且还用浮雕的手法刻出四张人脸,分别代表了人的喜怒哀乐,很有宗教色彩。
宋树森同时也注意到,这些人脸的眼睛全部是诡异的纯黑色,似乎在这些没有瞳孔的眼球中,隐藏着莫名的世界。
在这一刻,他感觉时间不再流动,有如森林里的死水。而眼睛中的黑色则变成了死水中的漩涡,吸扯着周围的空气,以及他脆弱的灵魂。
“树森,树森,你怎么了?”
汪晶现,宋树森望着戒指上那些黑眼睛一动不动,眼神逐渐变得呆滞起来。无论怎么呼唤他的名字就是毫无反应,汪晶心中一急,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什么,我刚才怎么了?”宋树森挨了一巴掌后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茫然地瞧着他,那种眼神让人浑身毛。
汪晶夺过戒指,说:“知道吗,你刚才就跟中了邪似的?我感觉这枚戒指有点儿不正常,还是扔了吧!”
“别啊,我刚才是太喜欢才走神的!”宋树森冲上前去抓住汪晶的手腕,把戒指从汪晶那抬手欲抛的掌心中夺了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你……”汪晶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夜深了,宋树森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闪现着邢军死时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邢军的尸体有点儿不对劲,具体在哪里又说不上来。他转过身问隔壁的汪晶:“汪精卫,你说这戒指会是邢军的吗?”
“你要是再叫我汪精卫,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汪晶骂了一句,把脸转到宋树森那边,“我觉得不太可能,邢军那个人比较古板,不太可能会有这种戒指。对了,说起那枚戒指,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人家都说,不要胡乱去捡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小心引火烧身啊!”
“你想要的话开口就是,还跟我来这套!”宋树森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靠,你小子还真是狗咬吕洞宾。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要是再犯贱劝你,就是你孙子!”汪晶扭曲着身子,呼吸很急促,看来气得不轻。
宋树森看了看他的后背,悄悄地把戒指掏出来仔细端详。那些黑眼睛只是些普通的黑石头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来真是多心了。
不过,那差点儿把灵魂吸进去的黑色旋涡仅仅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吗?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不过,那四张面具中的哭脸上,嘴角似乎向上翘了一下。
二
午夜,警察局验尸房。
无影灯仿佛一只巨大昆虫的复眼,死死地锁定了搁放在床上的猎物,夹杂着贪婪和凶狠的夺目光线却变成了无数条无形的舌头,从里到外、搜肠刮肚地舔舐着每一具尸体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活气。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灯下,仔细检查着床上的尸。雨后略带湿气的凉风穿过通风口,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流动着,溅起阵阵腥甜的味道,但它身上的温度尚存,犹如一根刚刚吹灭的蜡烛。
几个警察围在尸体的四周默不作声,无数双眼睛盯着它,无数对鼻孔对着它。
白袍男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将死者的眼睛从眼眶中摘除,放进托盘里。再用镊子将眼睛中的玻璃碎片取出来,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溢出来,把眼珠包住,出淡淡的恶臭,就像一颗千疮百孔的鹌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