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一口气长一口气短的青云观掌门勉强睁开眼,只看到大弟子模糊的身影走过来,旁边踉踉跄跄跟着一个红衣姑娘。他却是心神颓废,连艳鬼都没认出来,就转过了头。喘着气吩咐大徒弟,“长诫,你来啦。你师弟长休脾气倔,本事却是真的好,他日当了掌门,你要多辅助,不要——不要和弟子们一起忤逆他。”
洛浦沉着眉,一声不吭。那目光,自结衣进来,就停在她面上。可惜姑娘不领情,别过了头,不与他对视。他也不恼,想着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松口抿笑,竟是大大舒了气。
结衣没有在他面前消失,她和离去时没有区别,如花似玉,没有比这更好了。
长诫恭敬地向师父问安,与洛浦目光对在一处。洛浦对他点点头,他才对师父低声道,“师父,长休师弟违逆道家规矩,不能做掌门。”
“你、你,”掌门气虚,疲累地瞪着自己一向孝顺的大徒弟,满心失望,“连你也排斥自己的师弟,想做掌门?!逆徒!”
长诫跪下,“并非如此。只是长休师弟已经不算道门子弟了,做掌门,大家都要不服的。”他拉过结衣,往师父眼皮下凑,“这位姑娘,在长休在山下化名洛浦游历时,遇到的。二人情投意合,共同行走。师弟已经破了**,实在不能再入我门。”
“……孽徒啊!”掌门大受打击,连因病而半垂的眼皮也抬起,震怒地转眼看洛浦,见他沉默不语,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分,不觉老泪纵横。但细细想来,却还是觉得不像。自己早年时收徒,一直知道洛浦爱玩,先时也教育,但现他并未破戒,才不了了之。可话说起来——洛浦一直在山下游历,惹上情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但自己这个徒弟道法出众,虽修行观念与大家都不同,假以时日定成大业,他绝对不能接受洛浦就这么给毁了。
这般想着,就怀了一丝希望,颤颤地问那位面容模糊的红衣姑娘,“洛浦年少不经事,惹了姑娘,做师父的替他道歉。但他是道士,不能娶姑娘啊……姑娘当真那么喜欢他,非他不嫁?”
结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到现在才明白了一二分,心中恍然。听到快入土的老道士提问,便甜甜一笑,冰雪般的眼眸看向洛浦,“老道士放心,你家大徒弟和二徒弟合伙诳你呢,奴家压根就不喜欢你家二徒弟——一丁点儿都没有。”
洛浦容色僵住,猛然抬头看她。她笑得那般妩媚,眼中却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说话一点儿余地也没有,让他心口像是炸雷响起,炸得自己大脑空白。
她眼中一点儿嘲讽,一点儿冷漠,却始终没有他想看到的方小说西。他视线下移,看到她身上仍穿着走之前的大红嫁衣,那是她没办法脱去,并不是她不想脱去……
长诫面色冷寒,一句话不说,趁着师父年老体衰看不真切,数道金光向跪在一旁的结衣身上打去。结衣一口血从嘴角溢出,却还是笑笑的,硬是不改口。
掌门满意了,含笑闭目。他总算没有错怪徒弟啊,想到日后青云观有那么一位道法高的掌门,实在没什么遗憾的了。于是魂魄刚离开身体,便已经向外面飘去了。
屋内的徒弟们还在震惊中,看到师父仙逝,纷纷跪地痛哭,并要按规矩迎接掌门。但洛浦与他们一起跪在地上,压根不理会众人的跪拜,无形中又得罪了不少人。
长诫心中有怒气,转身扬袖,一道凌寒凛冽的掌风从头顶向结衣劈下去,手心金光辉映,“妖女!”
另一道金色光与他相抗,洛浦白袖甩动,将结衣护在身后,迫得长诫不得不收掌。听到洛浦冷冰冰的声音,“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滥杀无辜。结衣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
长诫失笑,几分诧异地扬眉,“这个掌门,你不是也不愿意么?我们计划就被她一个人打断,她不该死?!”手指向洛浦身后的结衣,目光真像要杀了她。
结衣擦去嘴角的血,体内气血翻涌,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突然扳过洛浦的肩头,让他与自己脸对脸。淡淡启唇,一字一句,“卿结衣不喜欢洛浦,你让我再说十遍,我的答案还是不会变。”
洛浦面色煞白,惯常的笑无法继续,茫茫然地看着她。她还嘲讽地眨眨眼,问他,“我说的对不对?这可是长休道长一直以来的期望啊。”
是啊……这不就是他一直以为的期望么?
希望她躲他躲得远远的,希望她不要追着他……这,一直都是他的期望啊。
长诫面露不耐烦,率先站起来,“好了,师父已经去了,你即刻就是青云观……”
“慢着,师兄,”洛浦缓缓打断他的话,目光对着结衣,说出的话却是对着长诫,“不就是掌门么?我现在就把掌门位置传给师兄,长休实在难以堪当大任。”
众道士沉默,反应快的小声道,“那也要有个理由啊。”掌门哪是随随便便传来传去的。
洛浦露出一个淡笑,看着结衣,轻声,“结衣,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样,也算破戒了。”
结衣皱眉,目中光芒闪烁。他出手钳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往他怀中拉去。结衣尚来不及反应,当着所有人的面,洛浦吻上她的唇瓣,淡定自若。
众人吸气,瞪着惊世骇俗、败坏师门的洛浦,齐齐扭头,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