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和洛浦还站在奈何桥边,看到夏之昕逃走,心里微微松一口气。但下一瞬,磅礴钟声从粼粼水面穿过,一声高过一声,震耳欲聋。
结衣身子轻摇,面上的神情,苍白带惊惶。
洛浦锁眉,从记忆模糊的古书中找寻答案,“莫非是葬魂钟……”
“快走!快走!”结衣紧紧抓着他的手,向忘川跑去,长在风中凌乱,“钟敲三下,生魂堕落,鬼门关闭。就要再出不去了!”
钟声如同催命般,震得心神乱散,手脚冰凉。洛浦对这里确实不如结衣熟悉,他抿嘴不语,奔跑中,反手握住结衣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
站在奈何桥上安排投胎的判官冷笑,“有本事放走该入轮回的女鬼,却没本事在钟声敲完前跑掉?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手里的判官突然伸长,万道金光向结衣和洛浦的方向打去。
洛浦回身护体,才周身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心中突一下,才明白在酆都,果真是鬼的天下,他的灵力根本就已经被掏空。懊恼中,结衣流云般一抬手,红光挡了判官一下。
刹那,他们便跑的更远了。
判官被法力一震,收回判官往后缩两步,眯起长眸,盯着忘川水边奔跑的红衣,喃喃,“……居然是不入轮回的艳鬼。”跑到鬼界里做什么?
有小鬼在旁边着急问,“大人,丢了一个鬼,现在还这么乱,要不要禀报阎王?”
判官大怒,狠狠在小鬼头上一戳,“有什么好禀报的?阎王在历劫——不要吵到他!”
结衣和洛浦到了水边,看到乌黑死沉的河水,急的不知怎么办。这忘川水中全是瘴气,先不说是否丢性命,游过去便要忘了前尘种种,实在不能冒险。
先前渡船的老婆婆,不知什么时候把船划到了这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全是焦急之色,“快上船!我带你们过忘川!”
洛浦和结衣对视一眼,想也不多想,直接就上了船。老婆婆也不犹豫,桨在水中一点,船就离开了河岸。对岸的一干小鬼着急遥望,却没办法过来。
可是结衣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奈何桥上的判官口中念咒,判官伸到忘川中一搅,平静的水面像突然煮沸了一般,汩汩地冒热气,水上聚起气泡,又轻轻炸碎。无数沉睡水里的死鬼,面孔狰狞地浮出水面,向船上的三个伸出手。
“下去!下去!”渡船的老婆婆又是害怕又是着急,拿桨去打攀在船头爬上来的鬼气,冤鬼桀桀笑,阴森气息压得人呼吸困难。
结衣指甲掐进洛浦手心,目光痴呆地看着水里的鬼,“死鬼一出,必食生魂。我们逃不掉了……”
洛浦目光显得悠远,看结衣额上的细汗,缓缓问,“我记得,能入轮回的鬼,才是生魂。艳鬼,你并不是生魂,怕什么?”
结衣看他的眼睛,一贯的冷静沉着,到了此时,也不显慌乱。但她怔怔地遥望着,心神不定,实在没办法跟着他一起镇定。
“咚——”钟声敲了第二下,远远的,酆都的城门,开始慢慢阖上。可是忘川上,船只飘摇,堪堪要被水面吞没。结衣盯着水面不断冒出的鬼,声调低哑,“是……这里的生魂,只有两个。”
鬼越来越多,洛浦将结衣挡在身后,抬脚把爬上船的鬼踢下去,快狠准。他回头看结衣一眼,冷冰冰地道,“什么愣?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困在这里?”
结衣哑然,失神地望他,心中突生悲凉。但她不犹豫,和洛浦站到一起,把爬上船的鬼一个个敲下去。
远远站在客栈窗口观望的蓝衣公子,打个哈欠。客栈老板亲自观察递水过来,从窗口瞄了一眼,笑,“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艳鬼,也敢闯鬼城?公子不用看了,城门快关了——他们都要出不去了。”
违反了鬼城规矩的人,要被押往鬼界中的十八层地狱,日日挖心火焚,不得生。
蓝衣公子眯起眼睛,慢慢摇头,“不不不,他们还不该死——不过是一个选择,我来帮他们做吧。”
客栈老板笑容停下,看到眼前的蓝衣公子化作一缕轻烟飘向忘川。他极为镇定地擦擦桌子,帮客人的伞放好位置,关门出去了。
结衣身心俱惫,耳边听到一声轻唤,温暖而空洞,“结衣。”
这一喊,像是穿透灵魂,清晰无比。结衣惊道,“你是谁?在哪里?”
那个声音轻轻笑,撩拨她的心脏,“死鬼一出,必食生魂。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生魂该是谁?我帮你做个选择,不要你那样为难了,好不好?”
“不好……”结衣还没喊完,眼前就一道炫亮的白光,回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
明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碎瓦地中。结衣直觉地拿手去挡阳光,现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才狐疑地有时间看四周。她只是看到这片断壁残垣,寸草不生,一个人也没有。
“喂!喂!这是哪里啊?”她仰头向着天空大喊,没有声音回答她。结衣心乱如麻,想到洛浦和娘亲还在酆都里,她快步在瓦砾中走着,想该怎么离开这里。
走着走着,她的步子越来越慢,眼下越来越惊疑:好眼熟的地方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好像都在某个地方,见过无数次。
一直在这个空地里转到了晚上,她已经心力交瘁,可还是走不出去。结衣气恼,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月光下,一位伛偻老妇,擦着一个光秃秃的墓碑。结衣走过去,目光停在那座空无一字的墓上,再看到老妇的白斑斑,那是一个苍白的身形,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