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喉中哽住。
她回到了八百年前的世界,卿家早已败落,成了一座荒园。
老妇听到声音,激动地回过头,四处观望,“结衣……是你回来了吗?”
结衣本想走出去,可一看自己如今的情形——艳鬼无魂,母亲只怕更加伤心。她站到黑暗处,用树叶挡住自己的影子,才低应一声,“是我。”
老妇眼中含泪,瞪大眼盯着声音的方向,却只看到一道红衣朦胧,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你果然没有投胎去……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结衣躲在黑暗中,不吭气。
老妇哭道,“娘当年说错了话,但你怎么就那么倔,都不肯回家?我养你十多年……到我死时八十岁,都没有在梦里见过你。结衣……你就那么恨娘吗?”
鼻子酸,眼中潮热。结衣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强声装作怨恨,道,“我当然恨你,天下没有你那么狠心的娘,自己孩子死了都还骂。我很讨厌你,不想见到你,你去投胎吧!不要让我看到你了!”
老妇脸上的泪往下掉,眷恋地看着树影后的人,强笑,“结衣,你和娘一起投胎,下一世,还做母女,好不好?算娘求你了。”月色下,伛偻老妇跪下,看着自己见不到面的女儿。
“我再也不会骂你,再不会说你不好。你再被男人欺负,娘帮你打他。你不想做什么,娘不逼你。你想做什么,娘陪你一起。娘给你买最好的衣衫,给你做最好吃的方小说西。只要你好好的,娘就知足了。”
结衣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里大滴大滴地掉落。
心脏生生被掰成两半,她悲凉地看着破落的院子。她曾经在这里长大,死后把这里丢的干干净净。她重回到这里,看到母亲下跪求自己。“……为什么你不早说呢?”
母亲!母亲!我已经入不了轮回了!
我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心中绝望呐喊,剜骨割肉般疼痛。
“结衣,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到女儿那话,做母亲的当下脸色就变了,惶惶站起来,要去树影后看自己女儿的身形。
结衣往后躲,笑道,“没事,我很好……母亲,你去酆都等我吧。我迟早会见您的!迟早。”
她话音一落,眼前场景突变。又回到了忘川水上,死鬼爬上船,拽住划船老婆婆的腿,把她往水里拉。结衣往前走两步,一手一个推开水中的鬼。
洛浦转眼,看到结衣脸上的泪,目光怔忡而恋恋地看着自己。不由疑惑,“哭什么?”
结衣哭着看他,耳边鬼声凄惨,第三声钟鸣响起,穿透水面人耳。她伸手,快精准地抓住洛浦的手,凝聚灵力,从他体内提取出魂魄,推下了忘川水。
“对不起……我不能再舍弃我娘了……”
死鬼一出,必食生魂。这层诅咒,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
**倒在船上,洛浦的魂魄在她面前掉下水,先是惊讶,然后平静地接受,甚至,静静地笑了一下。蕴藏着静默的光华,照亮这个黑暗的鬼城。
死鬼们扯着洛浦魂魄下了水面,忘川水面归于平静。结衣没有看到老妇最后一眼,眼前白光一掠,疲累地瘫倒在地,已经坐在了酆都城门外。洛浦的尸体,无声地躺在她边上。
结衣看他的尸体好久,胸中情绪崩溃,终于慢慢地爬过去,抱起洛浦尸体,放声大哭。她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哭得可怜。
遥遥的,月光清辉在檐廊下徘徊。久远的话语在遥遥的过往逝去,一语成谶。
“艳鬼,你会背叛我的。”洛浦笑,“不管为了什么,你一定会背叛我,我们可以拿来赌一赌。”
☆、求助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酆都的雨下了许久,天地尽潮湿。过过往往的人鬼都没有好奇心,他们穿雨而过,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住在客栈里五日的蓝衣客人醒来,推开窗看了看阴雨绵绵的天象,“那个艳鬼,还跪在城外?”
老板笑答,“是,她得罪了鬼界判官,并不敢进城来。”
蓝衣公子点头,想了片刻,略惆怅地吐一口气,“五天了啊。”
“公子慈悲心肠,要去管那艳鬼的事吗?”他并不敢直说,要不是蓝衣客人先前侵入那艳鬼的意识,此次结果还不定是怎样。
蓝衣公子从老板手中拿过自己的伞,目光在他身上一停顿,笑笑看自己的手掌,“五天了……我在酆都呆的这么久,该回人间了。”
老板赔笑的脸僵住,眼睁睁看着蓝衣客人疏疏行走,姿态散漫,周围的阴暗尽数让路。真是色若春晓,清雅出尘啊。咳咳,尽管并无人能看清他的“色”。
此时的结衣,抱着洛浦的尸体,跪在泥沼地上。她红衣湿了泥水弄得很脏,头也被雨淋得湿透贴在面上,一脸憔悴疲惫。她出神凝望着怀中沉睡的白衣公子,雨水一滴滴顺着眼睫滚落。
天地间的雨渐渐收了,她心里的雨却连连绵绵,像住在山涧溪头,水声潺潺,不曾停休。
她伸手把男人脸上沾的雨水擦干,默默地想,要是雨停了,洛浦就醒过来,睁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逗她玩,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让雨一直下吧,他一直不醒来。总好过,再也醒不过来。
“洛浦,下雨了。”她低声,看天空,好久,才继续喃喃,“我好想回到金陵,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