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反的。
我站在人群末端,冷眼看着,心里想。
苏钰竹公开了身份,不出半日,京城便有人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苏钰竹消失了一月有余,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多少人为她扼腕叹息。但是一朝她现身,不管别人如何欢欣,皇帝必然是不高兴的。
所以为什么不反呢?我困惑。
苏家有人脉,有兵马,有民心,为什么不反。
「不可以,」苏钰竹当时摇了摇头,目光哀伤,「姜朝一百二十年,我苏家未有一个不忠不义之辈,我不能毁我苏家百年清誉啊。」
「清誉?那是什么。」我低声道,「百年之后,谁不是一捧黄土。史书上两三笔,是忠臣还是奸佞,全由当权者定。」
她回过头看我,眼里似有动摇。
我笑笑,垂退下。
次日,苏钰竹由一班人马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城。
而我早已隐在人群中,脱离了队伍。
行了半里,苏钰竹好像忽然在寻找着什么人。
我隔着人群和她遥遥相望,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只是不知我这假信徒的祈祷,佛祖听不听得到。
11
形势似是越严峻了。
我回到寺中已有三个月,眼看着寺庙中的香客越多了起来。
来的多为老人和妇孺,求的都是平安。
师父站在佛像前,慈眉善目,闭着眼,好像最慈悲的佛。
我低声咳了起来,师父的眉头终于蹙起。
他回身,攥住我的手腕,为我号脉。
随后他松开我,眼神中终于带上了几分郁色。
「了尘,你自小在寺中长大,皈依十余年。」师父闭了闭眼,「我从不瞒你的身世,但你生性淡漠。你不欲争,我也不强迫你。但你……你何必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父动了怒,我恭敬地低下头。
「姜朝气数已尽,天下烽火四起,异邦虎视眈眈。我无心逐鹿,而苏家,有最合适的新君。」
师父的怒气并没有因我这句话而消减:「可是你有私心。」
我一时无话,最终颔。
「这大抵……便是劫吧。」
师父拂袖离去。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怪我,他只是心疼。
三个月之前,与洹龙卫两人交手之后,我受了极重的内伤。
一路强撑着回了京城,我口吐鲜血倒在了寺门前。
彼时已是深夜,寺内静谧无声,连点明亮的火光都无。
我失去意识前看到自己的血溅上石阶,心里苦笑。
佛寺前见血,真是罪过。
我不知那晚早已歇息下的师父是有了何种感应,只后来听寺里的小沙弥说,那夜方丈不知为何一直心绪不宁,最终起身推开了寺庙的门,看见了昏迷不醒的我。
他们从未见过方丈那般慌乱的样子,脚步踉跄,看着我,几乎要落下泪来,直呼着:「孽啊,真是孽啊。」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师父不眠不休照看了我三天。
第四天我睁开眼,入眼是师父憔悴的脸。
他看起来是高兴的,但是又是那么悲伤。
见我醒来,师父嘴唇颤了颤,最终只是说了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休养了一个多月,但是这次受的伤太重,到底伤及脏腑,哪怕拿上好的药材温养着,也还是落下了病根。听闻我回寺的这三个月里,苏钰竹风光回府。
天子赞许她剿匪有功,赏赐无数珠宝良田,甚至将她封为了郡主。一时间,苏钰竹风头无两。
但是她总往伽临寺跑,虔诚地跪在佛前。甚至有人说,见到过她跪在方丈面前,流下了眼泪。
世人猜测,此次剿匪她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捡了条命回来,才终于信了神佛。要常来寺中去去煞气,给自己积点德。
他人如何猜测我也并不在意,我一直在寺中静养。虽传闻苏钰竹日日来伽临寺,但三个月来,我却是与她一面都未见到。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格外早,边关的异邦小动作也多了起来。
异邦换了新王,这位新王以雷霆手段统一了草原的三十六部落,又把野心勃勃的目光投向了中原。
战火连天,边关战报频传。京城的气氛也终于紧张了起来。
深秋时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