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何我要与他一同走,阿娘说过:「有朝一日,这些为大将所用,可护我大盛子民。」
我道:「鞣夷吃穿习俗、爱好,军队、四季迁徙,知道的都写在上面了。」
他眸中绽出一簇火,游魂回体,精神百倍,秉烛夜读。
我耳边尽是他书页的声响。
我掀开帐帘,帐外呼啸凛冬冰雪。
寒风拂面,他随风望向帐外,蓦然道:「有句诗,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明月。」
我叹:「好远好大的景致。」
「也不知大盛那头,是何雪晴,是何明月。」
「若郎君你能带我去便好。」
他望向我,瑞凤眼中怯怯又切切。
我笑盈盈看向他,他板正着脸,脖颈骤红。
毡帐烛火摇曳,轻缓缓地化开一阵暧昧。
「阿年?」弱弱奶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一直喜欢找我玩的英儿,她才十三岁,是一同被掳来的女娃,跟着母亲「嫁」给另一个男人。
「你怎么这么晚来?」我将她拉近毡帐,她走路却拖拉。
我拧眉蹲下,给她处理了伤口,她双目怔愣,汩汩流着泪。
我难受地将她拥在怀里。
她这才放松下来,涕泗横流,嚎啕大哭道:「阿年!我娘要被打死了!我真的阻不了!」
「阿年!都怪我!我娘是为了护我才这样!」
「她是为了不让那畜生碰我!」
帐外呼啸风雪,和着她凄怆的声讨,毡包也如坠冰窟。
她一整晚抽噎,我边拍她,边哼着阿娘的童谣——也是她阿娘哄她入睡的童谣。
7
部族掳来的妇孺,一般谁抢来的,便是谁的财产。
像她们这样母女一同被抢来的,也不少。
因我会汉语,常被支使去管教她们。
一来劝降,二来教她们鞣夷话,三来教她们一些日常劳作的事。
英儿是近来最活泼的一个,很亲近我。
我还偷摸教过她几招。
她虽常被打骂,但好歹还未遭毒手。
原不是「未遭」,而是她的娘亲护佑着她。
翌日一早,我陪英儿回她的「家」。
我不可以收留她。
鞣夷里,大多时可靠比武解决争端,唯有大战劫来的财产受到永久保护。
但凡谁敢觊觎别人的战利品,斩立决。
——这是为拔升他们作战的实力。
走近她「家」,她阿娘衣不蔽体地草草扔在地上。
英儿浑身震颤,狠狠将下唇咬出血。
我扶住她,沉着坚定道:「英儿,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你要习武,伺机而动,才能杀了他。」
此时,她的「丈夫」从毡帐出来,碍于我的面子,只口中骂咧着将英儿拉走。
毡帐的帘子将落下时,英儿才回头看我。
十三岁的她,还那么稚嫩,唇被鲜血染红,双眼流泪,对我笑着念念有词。
她在说:「阿年,我会活下去,报仇。」
张凫燃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可他额角青筋迸了出来,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阒然无声。
走远,张凫燃目眦欲裂,沁红了眼,道:「她与你同是大盛人,如何忍心?」
我昂挺胸,轻飘道:「我不忍心,但什么都比不过活。」
「我阿娘教我的,活着就有希望。」
「如果没盼头,那就让后来的人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