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竹始终保持合适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走便跟,她停也停。
夜已深,街区空荡无人,月的光辉因残缺而浅淡,天上薄薄的云块像水里将要融化的浮冰,地面人影斜长,黯淡。
周醒仰头,感觉到湿热的眼泪快速从面颊淌过,润湿了衣领。
“喜欢你这件事,我曾经……”
她哽咽着:“我曾经依靠你度过了一段很黑暗的日子,在我高中和大学时期,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你的遭遇,想你的眼神,想你的样子。”
“我想你可以,那我也可以,我们其实是相似的人。我还幻想我们在一起,像寻常的情侣,在校园恋爱,念不同专业,或许你在校外,周末你来找我,去我的宿舍玩,趁着没人,我们偷偷在床上接吻。”
依靠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醒度过漫长孤独岁月。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接近你,却让我感觉更难过。”
她流泪不止,不懂为什么已经靠得那么近,她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像普通情侣那样恋爱,牵手拥抱,不用顾及谁,去做尽一切亲密的事情,我不知道问题怎么会变得那么复杂,我只
是一直在朝着我心中那个目标努力。”
周醒双手掩面,蹲下身去,“好难啊,喜欢你,怎么就那么难……”
咬唇,强忍泣意,孟新竹快步走向周醒,来到她面前,“所以我希望你能先学会爱自己,再去爱人。”
孟新竹扶住她肩膀,“我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这样,感情里迷失自己,我想你能像从前那样,自在大哭大笑,谁惹你不开心,就臭骂他一顿,而不是小心翼翼发消息问我,有没有讨厌你,是不是觉得你太过幼稚……”
周醒抬起头,看到月亮落在她的眼睛里,清透没有一片浮尘,也凌若冰雪,缺乏感情和温度。
“那你喜欢我吗?”周醒试图突破她眸中风雪凝成的层层阻碍,“为什么你始终可以保持冷静,在感情里,人真的可以做到绝对的唯物和理性吗?”
她猜想,“或许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我好,只是因为你身边实在没什么可付出的人,而你从来就温柔善良,不忍心看到对方失落。”
话落,周醒安静等待。
等她的否认、辩驳,直到云层完全遮蔽月亮,天更黑了。
什么都没有。
周醒一颗心缓缓沉底,深海中窒息。
“你知道吗?你从来没有对我表达过爱,你说,我总追问你是不是讨厌我,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喜欢啊。”
周醒挫败垂下脑袋,“或许是我太贪心,又很笨,不能理解你的含蓄,极少时刻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好感和依赖,然而大多时候都是我主动,我们吵架,也是我先求和,因为在你曾经的关系里,你厌倦了总是成为主动的一方,所以……”
话说了好多,周醒希望孟新竹也能说讲几句,哪怕骂她也好,至少让她从情绪的变化里,感受到一点点的在乎。
周醒一瞬不瞬看着她。
这般真诚渴盼的目光,却让孟新竹退缩。
她想解释的,喜欢吗?她很久没对谁大胆剖白过,就像周醒一直珍视的那个吻,“喜欢”也是她心中最为郑重和宝贵的两个字。
她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用“喜欢”去交换周醒的吻,那样她们就是公平的。
当然,她当然有很多办法把周醒留下来,现在却不太想那样做。或许她们应该短暂地分开,也更让她看清自己对周醒的感情。
“好吧。”周醒失望垂下眼帘,“我懂了。”
“其实我也没有很在乎了。”
大概是为了挽回面子,周醒故作洒脱道:“我喜欢你,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根本不指望你能回应。”
“但我现在有点不想继续了。”
周醒接下来这句,也可以理解为报复。
“我随便换个人喜欢,热烈追求对方,也可以收获到美满爱情的。我本身很优秀,对女朋友也好,谁都会喜欢我的。”
她漫不经心耸肩,“喜欢你真的太累了,我根本犯不着在你身上受这些苦。”
话落,周醒如愿以偿
从她目光中收获针刺般的痛。
泪像血从那些细小的伤口里争先恐后涌出,起先是饱满的一颗,越聚越多,眼眶缀不住了,便簌簌掉下来,迅速滑过她清丽的脸,颗颗打在手背上。
原来你也会伤心,周醒恨恨想。
“那很好。”孟新竹哑着嗓,“我也希望你能……”
她眼泪汹涌不止,语调含糊不清,“希望你能收获美满的爱情。”
“谢谢你的祝福。”周醒说。
月光重撒人间,却刀锋般冷冽森寒。
孟新竹起身,手心抹过脸颊,努力维系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没关系。”
夜间下起大雨,周醒抱膝坐在飘窗上,几乎一夜没睡,眼泪像窗玻璃上划过的水珠,无法止歇。
伤害她,没有让自己感觉好受些。
可关系进行到这步,确实也无法勉强自己继续。那些话半是真心半是赌气,亦是事实,假若换个人,她不必经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