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吻过她的手心、手背,含过她的指节,迷恋嗅闻过她内腕渗透皮肤的浅淡香水味。
现在一切却都无法激起心中波澜。
如果某件东西,用尽全力都不能属于她,那宁愿不要。租也好,借也好,终归是要还,何必白费心思。
周醒轻轻挣脱她手,藏进衣兜,摸到里面被撕毁的厚厚一沓文件,又如被烫到般缩回,虚虚攥拳垂到两腿之间。
她的反应刺痛眼眸,孟新竹急切挽回道:“或许可以签份协议,我出一半的钱,房子共
同属于我们两个人,房产证也是两个人名字。”
周醒在路边看到一对互喂冰淇淋的女孩,还穿着校服,应是附近高中的走读生。
她高中三年过得很不愉快,周存伟起先忙着跟周贤斌闹分家,没怎么管过她,后来妈妈生病,她一面上学一面抽时间照顾病人,而她喜欢的人成了堂姐女朋友……
记忆中挑挑拣拣,翻不出一件值得品咂回忆的好事情,那段岁月至今笼罩在焦虑和痛苦的浓稠黑雾中。
“算了。”周醒说:“没意思。”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觉没意思透了。
“算了?什么叫算了。”孟新竹瞬间绷直脊背望来。
周醒起先不想回答,忍耐几秒,情绪却很难不受她影响起伏,“算了就是算了,房子算了,你算了,我也算了。”
沉默几息。
孟新竹眼眶泛起潮热,“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周醒视线低垂,落在前方椅背虚无的某个点,许久才下定决心般道:“我不想再喜欢你了,不想再围着你转,不想做这段感情里的第三者。”
控诉一旦开始,无法停止,周醒忍不住说更多。
“我想法很简单,我喜欢一个人,想跟她在一起,她有困难我就帮,我们一起解决,先摆脱目前的困境。而我们之前的矛盾也好,隐患也好,都是之后的事……”
周醒默了几秒,强压下鼻头酸涩,右手不自觉举高、挥舞,“这很难吗?很难理解吗?你为什么要用到侮辱这样的词汇,我做这些,是为了侮辱你吗?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人了,用钱用房子来侮辱人,好特别的方式,我上街吆喝一嗓,大把的人来排队等着我侮辱。”
“可我已经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为什么还是要自作主张。”孟新竹问。
“那我想对你好啊。”周醒当即答。
并非责备,孟新竹缓了缓语气,“你想对我好,有很多种方式,其中最重要的,应该是尊重。”
周醒讪出一声笑,逐渐难以压制,“尊重你跟周凌名存实亡的情侣关系?尊重你们一个屋檐下生活?”
她口不择言起来,“还是尊重你在房间对我做的那些事?一面跟周凌藕断丝连,一面跟我不清不楚,是要我尊重这些吗?”
红绿灯前,司机猛地一脚刹车,显然是听八卦听走神,险些违章。
后座两人齐齐朝前一栽,周醒单手撑住椅背,下意识扭身要去扶她,反应过来迅速调整姿势坐好。
“对不住对不住。”司机师傅连连致歉。
额头撞到椅背,孟新竹手指按住轻柔两下,细声说“没关系”。
周醒那番质问,她起先想为自己辩驳几句的,又很快觉得没必要。
话难听,却是事实。
但仅针对今天这事,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明白你的好意,我再次为我之前的不当措辞道歉。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假若将来我们发生争吵
,你能忍住不去想,不去说你曾经向我提供的这些帮忙吗?”
“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还敢跟我叫板这类的话,即使不说,心里能忍住不去想吗?”
“我不会!”周醒霎时拔高音量,“我房产证都写你名字了,我想这些干什么?”
孟新竹轻轻摇头,“即便不说不想,事实依旧存在,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无法忽略的。”
“我说不会就不会!”
周醒像只发怒的小豹子,连发根都蓬松炸起,“我不是周凌,才不会用房子和钱来威胁你,我说给你就是了就是给你了,坚决不会要回来,也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利用你的愧疚什么的。”
“可我会。”孟新竹平静道:“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没有让你寄人篱下。”周醒固执道。
心口酸软,孟新竹无奈又哀伤地看着她,“你还小,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懂。”
“那你说给我听啊。”周醒忍不住喊,“我不懂你说给我听,我不就懂了。”
“可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孟新竹语声渐弱。
无话可说了。
车子重新发动,朝前驶去,窄小车厢内,她们相隔很近,伸手便能触碰,又相隔很远,一左一右,目之所及的街景各不相同,如置身两个世界。
这份爱太过迅疾而猛烈,她们一个像水,一个像火,没有合适的容器作为载体,彼此都无法避免折损。
目光疼痛,只能透过倒映在车窗玻璃上模糊的灰影相望。
直到下车,她们之间再无交流。
安静往回走,想到又要回到周凌的房子里去,周醒步伐沉重,脚步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