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糯米糕,那小丫头顿时清醒了,拍着手咯咯笑了起来。
娘听见动静,半倚在床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小胖丫也快吃得跟糯米糕一个样了!」
我们不由哄堂大笑起来。
娘笑了两声,忽然咳嗽起来,明哥儿见了,连忙凑上去,用小手给他祖母拍胸口顺气。
我和秋夫人也忙站了起来。
娘见了这阵仗,连忙让我们坐下,边抚摸着明哥儿的脑袋边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天凉了,咳嗽两声罢了。」
我有些担忧,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娘,我现在赚到钱了,咱们有钱,去百草堂请个好大夫来给你好好看看,怎么样?」
她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毛连连摆手:「可别花那些冤枉钱,我是再也不想喝那些苦药了。只是咳嗽两声,过两天就好了。」
我心头隐隐约约有些不妙,但见她精神还不错,便不再坚持,只是悄悄盘算了一下。
百草堂那里的坐堂大夫请来约莫三钱银子,加上之后买药的花费……
真是花钱容易挣钱难,看来那小院子得等上几年了。
7。
圣人又可能曾经曰过,一直走背字的少有,一直吉星高照的更少见。
换成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日子一旦走了上坡路,就离下坡不远了。
出了年节,娘开始一直咳嗽,我不顾她劝阻,从百草堂请了个大夫来给她把脉,只说是受了邪风,多歇息,开了两帖汗的药吃着。
谁知过了没两日,我回到家中却现她正在藏一条沾了血的帕子。
被我一逼问,她才坦白自己两天前就开始咳血。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又去百草堂找了个须皆白的老郎中,老郎中行医几十年,是久负盛名的神医。
他来到家中,刚切上脉,他眉头就是一皱。
我心头怦怦跳得厉害,不祥之感更甚,终于他换了另一只手,又叫我出去说。
果不其然,那老头儿摸着胡子,说来说去说了一堆,就一个意思「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最后,他怜悯地看着我,叫我尽早准备后事。
我仿佛身陷寒潭,立刻就要给他跪下,求他救救我娘,但他只是叹气,轻轻把我的手从他的衣角上掰开了。
外头夕阳西下,我跪在夕阳中茫茫然不知所措,一时间竟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不是我亲娘,我刚嫁来时更是曾戒备过我,但如今想来,她恐怕却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将我真心当女儿疼的人了。
娘倒是看得开,不好说她是不是在公爹死后就一直这么期待这一天。
两个孩子怕过了病气,暂且都送到秋夫人那里照顾。
之后的日子,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出了正月,干脆连药也停了,只是一直咳嗽。
我坐在她床沿,喂她喝了水,又准备绣两针手帕,做一点是一点,小活也能吃饱饭。
不料娘忽然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
她病了这些时日,脸颊有些凹陷下去,颧骨上有一片病重之人才有的潮红痕迹,只是一双眼是明亮的。
她别过脸,咳嗽了两声,忽然道:「宝钗,你去招个上门郎吧。」
我忍不住抽了口气,连忙问:「娘,是谁跟你说这些闲话的?我既然已经嫁到梁家来了,断没有改嫁的道理!咱们当日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
娘又拍了拍我的手,打断了我,微笑着说:「娘都知道。只是你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到底不容易……你去镇上拿药的时候,娘跟邻家婆子说了这事,给你招赘,帮扶着……你是个好姑娘……」
她说着,忽然掉了两滴滚烫的眼泪在我的手背上:「你是个好姑娘,娘知道……我叫她给你寻了人,他无父无母,说是愿意当上门女婿,而且名声不错,你去见见。」
我强忍住抽泣,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娘……我不要……」
娘攥住了我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透露出几分哀求的意味:「宝钗,算娘求你了,你去见见吧。只要你们把明哥儿慧姐儿拉扯大,给梁家留一条血脉……」
我只好去了。
娘跟我说他们约在镇上那个有雅间的太白楼,我一到楼下,就有小二迎上前来,喜气洋洋地问:「是梁夫人吗?」
我虽然是嫁到梁家一年多了,但被叫「梁夫人」的次数实在很少,愣了一下,才跟他往楼上走。
预订下来的雅间里已经做了个人,生得倒是俊俏,衣着朴素,只是我一见他的样子就莫名不喜。
或许是因为他故意抬高的下巴,或者那种看不起人的不屑的眼神,实在惹人讨厌。
但来都来了,我也只能强忍不适坐下来,对他微笑:「公子便是姓李那位?」
李公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高高在上地说:「是我。」
我心想,看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又不是我强迫你来做上门郎的。
出于礼貌,我接着笑道:「李公子……愿意入赘梁家?」
李公子掸了掸袖子,依旧抬着下巴说:「愿意。」
就好像多说两个字会要了他的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