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对方移步进了自己的院落,进了房间,他伫立在黑暗中好久都没有动。
“主子,”十三低头递上一个小折子,小声地,“盛京密报。”
宗曜展开随意地浏览一遍,嘴角露出冷笑,“那帮人按捺不住了,本王不过几日没上朝,便动了这样那样的心思。真是可恨可恶至极!”
十三道:“世子传话,请王爷尽快回京,说太子的意思有点不明……”
宗曜出了会儿神,道:“你说人心怎么这么容易变呢?这些年凡是太子需要的,本王从来不加以置喙。这些年啊,本王一直记得当年的承诺,以为他也一直记得。”
他自嘲地一笑,“和世子说,静观其变。”随手将密信扔到火盆里。
“是。”
十三迟疑了下,又道:“暗卫截了一封密信,是大将军的。”
“说了什么?”宗曜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信上说,如果大将军想要知道靖北王当年通敌的真相,请到玉都见一个人。”
宗曜勃然色变,拿过那张密信仔细看了又看,半晌,森然道:“处理干净了。”
“是。”
“还有,抓来的那几个北戎兵好好看着,我另有他用。”
“是。”
宗曜微抿着唇,幽暗中眸底像是燃了一簇火。
阿开,三年前你我承诺:我掌朝堂,你定北疆。
为了这个承诺,我走上我最不愿意走的那条路,一路鲜血一路搏杀,已经变得不再是我。但是我不后悔,这个世上,唯有你才是我最想护着的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却也不会让你成为靖北王第二!
北戎玉都。
时值冬日,环绕都城的山顶上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寒风凛冽,来往的人并不多。这几日,黑水城战败的消息像是一团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似乎十多年前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天朝靖北王又出现在战场,下一刻便是修罗降世。
是战是和,很多人一边暗自揣摩着上位者的意思,一边惴惴然不知所措。
玉都的西山上却一如平日的安静,从山顶引下的温泉贯穿整个井樾宫,气候的温暖。宫内外的树木因为温泉的滋养,长得郁郁葱葱。
早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落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飞舞。
一个穿着单裳的女子正坐在矮榻上,低头认真地缝制着一件衣服。她长长的头半披散着,有一半都是花白。
她的脸色苍白而削瘦,不过五官却出奇得美丽。
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儿,拎起衣裳的一角对着阳光仔细看了又看,摇摇头嘟哝了句,便拆了重做,做了又拆。
当她抬起胳膊时,衣袖落到肘弯里,细白得可见青色血管,而上面深的,浅的,都是伤痕,有的像是刀划,有的像是其他不明的锐器所致,一道叠着一道,狰狞可怕。
一个侍女走进来,道:“长公主,该吃早膳了。”
她头也不抬,“衣服还没有做好呢。你知道阿满那个孩子顽皮,总是弄破衣服,我得给他多做几件。还有啊,我答应给同哥做的长袍也没有做好。”她眉头轻蹙,颇有些苦恼地,“明明他有了好几件了,还跟阿满抢。哎,你说怎么办才好呢?”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眉间嘴角都是笑意。
侍女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近前,一边从她的手里抽走衣服,一边哄道:“小主子现在不顽皮了,不会再把衣服弄破。”
“阿满说了?”
“是,小主子说了。小主子还说,长公主要好好吃饭睡觉,以后给他做好多新衣服。”她扶着长公主往桌子边去。
长公主楞了片刻,突然道:“你骗我!”她一把扯过那衣服用力地撕扯着,“你骗我!阿满不会再穿我做的衣服,她恨我!她恨我!”她像是了疯般又撕又咬。
“长公主!”侍女大惊失色,忙抱住她,防止她伤害自己。
岂料对方力气大得出奇,一把推开她,双目赤红,转了一圈,一头扑到桌子前,抓起筷子狠狠地向自己的眼睛插去。
“长公主!”
“姑姑!”叮的一声,长公主举着筷子的手哆嗦了下,筷子掉了下来。她像是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两眼翻白,软软地倒了下去。
昊阳一步跨了进来,正好将她接在怀里,“姑姑!”
她眼神迷惘,盯着他看了会儿,像是清醒过来,伸手摸上他的脸,喃喃道:“阿阳,是阿阳啊,你回来了?”
“是,姑姑,我回来了。”昊阳一叠声地。
长公主用力抬头向他的背后看去,“阿满呢?你说阿满也会来?她人呢?”
昊阳窒了下,道:“阿满还有事要忙,姑姑,你信我,她很快就会来看你了。”说着话,向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飞快地上前,给长公主喂了个药丸。
长公主开始还努力撑着,渐渐地睡意上来,伏在昊阳的膝头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