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曜和李霁开回到城中,虽然两人神情自然,秦时风依然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不一样。
晚膳后,李霁开照常处理了一批公务,揉了揉额头,道:“北戎那边有什么消息?”
秦时风道:“主战和主和依然争执不下,大王子昊阳被勒令禁足反省。黑水城一战对于两位王子来说都是伤了元气,不过,支持二王子渠支一派叫嚣得厉害。”
李霁开轻笑,“这就是有了后娘便是有了后爹啊。放消息出去,十天后挥师北上。”
秦时风迟疑了下,道:“偁王的意思是……”
李霁开默了下,道:“黑水城的战报传回盛京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想必朝堂中也会热闹得很。至于偁王,不必顾虑。”
秦时风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的征北军是功高盖主,自然会引起盛京的忌惮。到时候是战是和,只怕又会引起一番口水之战,一如当年靖北王的遭遇。
只不过,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子会服从既定的命运或是走上父亲的旧路?
李霁开的目光投向黑沉沉的窗外,悠悠然地道:“你说,无论是战还是和,盛京会怎么安置你我?”
秦时风笑,“不是你我,而是你。征北大将军。”
李霁开以手支着下颌,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红楼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仅仅是保家卫国,或者是赡养当年的病残将士,你说他们图什么呢?”
秦时风神色不变,道:“你以为呢?”
李霁开移开目光,语气平淡,道:“只要红楼不与我为敌,我不会容不下一个杀手组织。毕竟,有江湖的地方便免不了杀戮。只不过,”她轻笑一声,“我不喜欢被人牵着走,也不希望仰人鼻息。”
秦时风心头一跳,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李霁开道:“听说盛京有座通天塔,是上古东华和凤兮的遗迹,也是盛京最高的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春色三分的《至尊毒后》)
空气像是凝滞住了。好久,秦时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将军所愿,秦某愿为将军前驱,虽万死而不辞。”
李霁开笑,明媚地,却带了冷意,“那么你的义父,你的红楼呢?”
秦时风也笑,“那你呢?比如偁王,比如高大人。”
两人相视一刻,忽然大笑,虽各有心思,却自有一番豪情壮志激荡在胸。
李霁开本就聪敏过人,心有七窍。在鹤嘴镇的时候她愿意安心做她的李阿开,只求温饱平安,然而,命运却如齿轮般将她推到了这个时代的最前沿,也是最危险的境地。
如今的她得了神卷天书,经历了战场的洗礼,已经脱胎换骨,非昔日吴下阿蒙。
无论两国将来是战还是和,她的女儿身,还有这个原主的真实身份都会引起朝堂的地动山摇。
鸟尽良弓藏走狗烹,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不是也不会再做第二个靖北王。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所谓君权臣纲对她没有任何约束。
秦时风也是。
送走了秦时风,她默默地坐了会儿,推开了窗户跳了出去。
那个人站在轩窗下很长时间了,即使身上裹着裘衣还是忍不住冻得来回走动,偏偏又不敢出声。
“嗨!”李霁开扬眉招呼。
高朗抬眼看过来,先是一喜,再就是不好意思,“我,我打扰你了?”
李霁开摇头,微微笑着,“你来了很久,为什么不进来?”
高朗颇有点委屈地,道:“我怕你处理公务,还有那个那个……”他想起宗曜那带着刀子似的眼神就觉得压力颇大,还有点不甘。明明自己才是阿开的最好的朋友。
想到这,他又盯着李霁开的脸仔细看,想要确定,“阿开,真的是你么?我……”
李霁开上前,下意识地抬手,对方自地矮下了身子。她楞了一瞬,大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是阿朗知我!阿朗,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忘了?”
“我当然没有忘!”高朗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阿开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三年分离,在李霁开面前他依然还是那个铁憨憨。
他道:“阿开,你快和我说说你怎么会成为大将军,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我老是觉得像是做梦似的……”
“我啊,说起来就多了,你不是说过嘛,我就是最能干的那个……”
“那是那是,阿开是谁啊……”
两人絮絮叨叨着,并肩走到前面的暖阁里。
里面火炉暖暖的,矮几上温了酒菜。
灯光、炉火透过厚厚的围毡漏出来,是雪光中一簇被拢在手心的温暖。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阴影里,宗曜面无表情地看着,全身笼着肃杀的气息。
十三等隐匿在暗中,屏息凝气,恨不得遁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