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山山脚下一家孤零零的小院子里,屋檐下挂着几串玉米和辣椒,随意地摆放着几件农具,怎么看都是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
后院的墙角搭了个牲口棚子,放了块石磨。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石磨下是个一人多深的地窖。窖里宗巧眉瑟瑟地抱着双臂佝偻着身子缩在那,头披散着,脸上和手臂上有多处的擦伤和青淤,衣服上华丽的花纹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她紧闭着眼睛,嘴唇干裂见血。脚下洒落着看不出原来面目的小型动物血淋淋的尸体,还有污秽,整个窖里臭不可闻。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两天了。
两天里,她如身堕地狱,无数次的绝望,也无数次地回忆起那日宗曜的袖手旁观。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对方心里是有自己的,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他的正妃。正因为如此,即使祖父的突然离世让她不得不守孝三年,她心底还是暗暗窃喜。三年孝满,正好是宗曜过了高僧批命的时间。她相信,只要宗父开口,皇上一道圣旨,她就会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王妃。
可是,一向疼爱她的宗父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老国公夫人那里也不得结果,她越想越惴惴不安。直到那天她偷听了两人的谈话。
那天夜里,偌大的院子里没有几个人走动,廊庑下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影影绰绰的,夜风中飘浮着不知名的花香味儿。
老国公夫人的厢房窗户漏出灯光,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悄没声地走了进去,屏住呼吸躲在了帷幕的后面。
房间里只有宗国公和老国公夫人。
老国公夫人神情不虞,道:“……还有几日就到了我的寿宴,她也不出头承办,每日里在后院念佛诵经,白白占了宗大夫人的位置,你可知有多少人笑话宗府?”
宗国公无奈道:“你知道她身体一向不太好,再说了,这府里不是还有您吗?”
“我迟早一天是要撒手不管的,若是运儿有了宗妇倒也好,如今,运儿的亲事还耽着,就一个佟姨娘揽着中馈杂事。我知道她一直因为你当年娶了佟姨娘愧对她,可是,谁家不是三妻四妾?难道你要因为这事迁就她一辈子?”
宗国公叹道:“总归是我不对,当时她刚失去了那个孩子。”
“那运儿难道不是她的孩子?怎么对运儿这般无视,到现在也不给他相看一个嫡妻宗妇。”老国公夫人越不满。
宗国公道:“你知道运儿是个有主意的,当年常氏死后,他誓三年不娶。夫人又能如何?”
“罢了罢了,这事我也管不了。只是有一桩事我要和你说说。”
“母亲请说。”
老国公夫人道:“眉姐儿这个孩子随了她姨娘,脾性柔和,是个孝顺懂事的,难得运儿待她也好。若不是因为庶出的身份,这盛京还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如今,这孝期过去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宗国父道:“母亲说得是,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老国公夫人道:“如此,你进宫与娘娘说,在七殿下选妃的册子上添上眉姐儿的名字。做不了正妃,侧妃总是可以的。”
宗国公面色微变,断然道:“此事不可!”
老国公夫人奇道:“怎么不可?我瞧着七殿下待眉姐儿有几分心,再说了,姑表亲岂不是亲上加亲?将来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国公府的助力。”
宗国公颇有些烦躁,道:“七殿下的婚事是皇上说了算,他后院空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知道现在,……总之,母亲就不要再想着这事。”顿了下,“再说了,这才过了孝期,不急。深宫那个地方并不适合她,母亲还是给她相看其他人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国公夫人又是生气又是不解,摆手,疲惫地,“很多事情我已经问不了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帷幔外,宗巧眉失魂落魄地,却又怨愤不已。
她心底最大的隐痛就是庶出身份。小小年纪便学会察言观色,讨好祖母,讨好长兄,善待所有的人,都做到了无痕迹。好在宗府除了宗起运没有其他庶出子女,宗夫人因为幼子的夭折和宗父生了嫌隙,很少关爱宗起运。所以,可能是因为宗起运的孤单,也可能因为她的乖巧懂事,她很自然地得到了对方的爱护。
盛京都知道她是宗家小姐,而自主忽略她庶女的身份。
宗曜小时候经常来府里玩,他没有身为皇子的倨傲,待她也温和。时间长了,她的眼里心里都是对方。
她以为,宗曜的身边终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她越来越心惊地现,对方对自己的温和与对旁人没有两样,那温和下是淡漠的疏离。唯有那个人,当李霁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眉眼才会生动起来。
虽然她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却忍不住心慌,一次次地想要试探对方态度。
最终,那一撞让她彻底明白了宗曜对自己的无心无情。
羞愤之下,她慌不择路地转身奔入了巷子,不顾后面丫鬟的喊叫,却在下一刻,后脑一痛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