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远了,她才直起身子,掸了掸衣襟大摇大摆地晃悠着,欣赏着书院的景色。
书院幽静,很少有人走动,除了亭阁楼台,更植有不少松柏槐树之类,枝叶葱郁成荫。
李霁开晃悠够了,又走得乏了,抬头看看粗实的枝干,想了想,捋起袖子蹭蹭地爬上了树,寻了个枝丫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困意渐浓。
正睡得迷糊间听得树下有人说话的声音。
“六爷,您坐这儿,小的给您捶捶。”
“还是你小子贴心。”对方夸了句,又埋怨道:“这夫子总是说个没完,爷听得头都疼……还有那个姓高的小子,爷以为他就窝那旮旯里不回来了呢……看着就堵心!”
“六爷您消消气,那小子怎么着也不能和您比,谁不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疼您……”
“那倒是,淑妃娘娘是我嫡长姐!”对方洋洋得意,又掉转了话头,“不过,小爷见到那个姓高的就不爽!还有他带来的那个土包子,这里是看云书院,一个土包子也能随便进来!?”他越说越气。
一人道:“土包子就是个土包子,小惩一下就会让他知道厉害。您瞧今儿那么砸他都没敢吭一声,以后,保管让他哭爹喊娘,恨不得从来没来过。”
陈长韬很是满意地点头,
李霁开悄没声地拨开枝叶往下看,只见一人正给他捶肩,一人正弯着腰和他说话,满脸的谄媚。
然而有一人稍稍离开了些,显得格格不入。
果然,陈长韬注意到了他,指着他,“来,你过来!说你呢!”
那少年略顿了顿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陈长韬将手里的折扇啪地甩在他的身上,讥讽地,“你说你做这清高的模样给谁看呢?处处显得比我有学问是吧?”
对方声音很小,道:“没有。”
“没有?”陈长韬冷笑声,“你得记住你的身份!不过是个妾生子,再怎么着也越不过小爷去!别以为先生在父亲面前夸你两句就不知道多高多粗了!”
“我没有。”
“谅你也不敢!”对方冷笑,往靠椅上一躺,懒懒地,“这天天听那老东西念书耳朵都生茧子了,要不,你唱段曲儿给爷乐乐?”
空气为之一滞。
旁边的人都装作没有听见。
那少年抬眼盯着他,冷冰冰的。
陈长韬瞪眼,“怎么着?你想造反?小爷让你唱,你就高高兴兴地唱,你那娘不是常常唱给老头子听么?”
“我不会。”对方低下眼。
“不会?你娘可是逍遥阁的头牌?你从小没少听过,也没少唱过吧?”陈长韬道:“不唱也行,改明儿我让你娘亲自唱。”
对方肩头微微颤,半晌道:“我唱。”未几,软软糯糯的曲儿从他的嘴里飘出,
明明是女声悱恻缠绵,却被对方唱出了股儿苍凉。
陈长韬笑着,向另两人道:“你们这是多大的福气,能亲耳听到陈家五爷的曲儿,还不谢谢五爷?”
另两人哈哈着,“难得,难得……托六爷的福气……”
“这曲儿听说当年价值千金呢!……”
“可不是,当年谁不知道逍遥阁的邱十二娘?一曲惊为天上人,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三人评头论足,一脸的猥琐和轻蔑。
少年垂着两边的手死死地攥着。
终于,陈长韬闹腾够了,摆摆手,“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挺乖的,行,小爷改明儿和娘说说,让你去含影院看看。——走了,走了。”
两人簇着他去了。
少年呆在原地垂着头好久都没有动。
像是感应到什么,对方倏然抬头正好与李霁开对个正着,目光幽沉阴鸷,转瞬便是惊吓、难堪、羞恼。
李霁开怀疑是自己眼花,她轻巧巧地从树上跳下来,伸个懒腰,自言自语地,“睡了一个好觉!”也不看对方,径直一摇三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