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铺上,高朗瞥了眼走过去的一队衙役,拨了拨碗里清汤面条,堆上笑脸,“阿开,要不来根鸡腿?”
李霁开低头吃面,道:“前儿不是吃了红烧肉,烤鸡,糟板鸭……”
高朗道:“那不是前两天的事了么?”
“昨天还吃了竹笋炒肉。”
“什么肉炒笋片,都是笋,没肉。”高朗郁闷,“我想吃鸡腿,我想吃鸡腿,你就给我买一个,就一个。”
李霁开不为所动。
高朗打过了她,又说不过她,简直委屈至极。有他这么憋屈的金主么?
最后,李霁开还是给他碗里添了两三片卤肉。
他委委屈屈地吃着。
李霁开一碗面下了肚子,一抬眼,看见对面街道上一辆黑漆乌蓬马车正不急不慢地行驶着。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帘子露出一张脸,修眉俊目,风流雅正,竟然正是多日前不辞而别的宗曜。
一见到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二百金!”李霁开喊了声,刚要撂下碗,又回身将碗里最后一根面条扒拉到嘴里,然后,嘴一抹便往对面跑。
“哎!哎!”高朗目瞪口呆。
然而距离实在有点远,李霁开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进了一个胡同里七拐八拐竟然失去了踪影。
胡同长且深,两边都是高墙建瓴,铜门紧闭,有种幽沉厚重之感。
李霁开在胡同里转了几个来回,听到一截高墙里飘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她用力在墙上一蹬便跃上墙头,趴着墙头往院子里看。
院子十分大,亭台叠着楼榭,曲廊搭通飞桥,池中粼粼波光一片,半池的碧绿莲叶,亭亭盖盖,十分诗情画意。
池边有一薄纱女子斜抱瑶琴轻捻慢拨,她脸如芙蓉开,肤若凝脂玉,美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自穿越以来,李霁开见到最美的就是藏娇坊的姑娘了,真正的古装大美人还真的没见过,这一时,她不由地看得呆了,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女子一惊,妙目一转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
李霁开轻巧巧地从墙头上翻了过来,笑嘻嘻地,“仙子姐姐好。”
对方抿唇一笑,满池的荷花瞬间都失了颜色。
她道:“小公子因何而来?”
“寻人而来。”
“寻人?寻何人?”
“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两面三刀胡搅蛮缠薄情寡义……”李霁开把她从教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所有能用的成语都用上了。
对方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睛,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模样活像是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仙子姐姐,”李霁开趁热打铁,“刚才有辆马车……”话还没有说出来,对方摇头轻嘘,回廊一头传来脚步声。
李霁开闪到柱子后。
来者是个衣着考究的青衣妇人,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贵人来了。”
女子嗯了声,向暗处的李霁开嫣然一笑便款款去了。
李霁开刚要移步,却见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正在回廊上滚动。
李霁开却懵了,这圆球,不,这侏儒竟然是那个白芜城墨林书肆葬身火海的孟先生。
她越确定宗曜应该就在这里,顿时来了精神,暗自咬牙切齿,悄没声地跟了上去。
对方进了后院的一间房子。
李霁开闪了进去。里面光线幽暗,影影绰绰可见厚重的楠木家具,博古架上摆放有序,一道垂幔隔开了里外。
她环顾四周,却不见孟先生的身影,便掀开垂幔。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牌位,上书薛同觞三字,供桌香炉都被擦得干净明亮,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牌位,那种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隔了千年万年,锥心的悲怆由这具身体的最深处蔓延出来,她又恍惚起来。
良久,她才惊觉过来,悄没声地翻出了院子,回了面铺,却不见高朗和黑宝的踪影。她不由懊恼起来,那小子就是个滥好人,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人家骗了。再一想,他一路走来也做了不少二事,却无损大雅,或许这人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多日的奔波和苦闷终于拔云见日,寻到了宗曜,便可以寻回她的五百金,也会让阿红脱离那个牢狱。
李霁开在胡同附近寻了个客栈住下,每日便在那胡同口徘徊。奇怪的是,她再也没有看到宗曜,甚至那个院子里仙子和孟先生也不见了。
这一日,夜色渐沉,四周寂寥无声。守了一天,她咬着根草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要迈步,胡同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一个矮矮的人影往这边走来。
她又躲了回去。
人影愈近了,却是个七八岁的垂髫女孩儿,雪肌玉肤,明眸皓齿。一袭粉蓝色衣裙,髻上同色的丝线挂了个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脆响。明明很可爱却偏偏在这夜色里有几分诡异。
李霁开认出是当时在白芜城与那个秦时风一起的小姑娘。
小姑娘站住了,清泠泠地,“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李霁开以为自己被现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