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宇的心逐渐冷,这孩子到底要干些什么?
泥土本非冷硬,然而以向归云小手之力,要挖,要掘真是谈何容易?
纵然如此,向归云并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挖,努力不懈地挖!
可是,血肉之躯怎堪与泥土相抗,不消片刻,十根小指头已然擦破,如泉滴血。
但他依然没有滴泪。
林震宇心中不禁冒起无限哀怜,刚欲上前劝阻,但见向归云突然伸手入怀……
适才萧晴雨濒死时,他亦曾见此子伸手入怀,企图取出一些东西。
于是立时止步,先看个究竟再算。
黯淡的月色下,向归云从怀中取出之物依稀竟是一株野生人参?
人参?
林震宇记起来了,他曾对这孩子提及只有人参才可养活萧晴雨的命。他早前失踪了两天,会否真的往荒山野岭遍寻人参?
林家庄富甲一方,何愁买不着一株人参?但在一个小孩心中,定然希望亲自找一株人参给其娘亲活命。当然,寻常孩子仅是想想而已,谁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除非是特别的孩子才会如此。
向归云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
林震宇顿然醒悟,心头一阵刺痛,暗忖:“晴雨,你也太误解自己的儿子了。”
正自心痛之传闻余,向归云已经把人参放到所挖的小坑中,然后将泥土再行覆回。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跟着便倒在地上。
这一变真是出乎林震宇意料之外,当下无容细想,奔出树丛,把向归云抱在怀中,只见他脸青唇白,早已昏了过去,身子更如火般灼热,这孩子显然是捱病了。他不辞劳苦地往寻野生人参,回家后又惊逢永诀,小小心灵纵然仍可忍受得来,但其躯体毕竟仍是一个孩子。
林震宇望了望地上的那堆松泥,忽地慨然叹息:“有时候,人在悲痛之时,并不一定会流下眼泪,萧晴雨你何苦至死强求自己儿子的一滴眼泪?”他一边感叹一边已抱着向归云凄然而去。
晨光冉冉地透进房内,轻抚着向归云那张冷漠的脸。他缓缓张开眼睛,随即现林震宇坐在床边,正为他拭抹额上的汗珠。
林震宇本是一脸倦容,此刻乍见向归云醒转,立时时藏起倦意,抖擞精神,强自挤出一丝温暖笑意,轻声问:“你醒过来了?”
向归云如常不答,只想用手撑起身子,却又浑身无力,逼得软在床上。
林震宇微笑道:“别急,你已昏迷了整夜,适才大夫刚来过给欠喂药,还是再躺一会吧!”
此时敲门声起,门开处,寿伯端了一碗稀粥进来,道:“老爷,你熬夜不眠,辛苦得很,不若由我来服待少爷吧!”
林震宇将那碗稀粥接过,道:“不用了,你且先退下去!”
寿伯见老爷如此关怀少爷,也是无话可说,识趣地步出房去。
林震宇用汤匙把粥拌和,轻轻向粥吹了口气,才递向向归云的嘴边。
向归云没有张口呷粥,眼中的冷意,并未因林震宇彻夜不眠的照顾而有所融化。
林震宇无视一切,勇往直前,道:“孩子,先喝一口,这样于你有益。”
向归云别过脸,突然强行力坐起,林震宇赶忙扶着他,讶然道:“孩子,你干什么?”
向归云没有看他,吐出一个字:“走!”
这是林震宇一生中听他说的第二句话,他立即反问:“走?你为何要走?”
向归云简单地说出第三句话:“娘亲死了。”
林震宇终于明白这个孩子的意思,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因为其母才可住在林家,现下萧晴雨已死,林家已再没理由收留自己,故此必须离去。
林震宇淡淡的道:“你不用走!”
向归云愕了一愕。
林震宇道:“你一日是我儿子,一生也是我的儿子!只要我林震宇老命尚在,林家庄将永远是你的家!义云,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异常坚定,向归云定睛注视着他,似要看破他的心。
他那颗赤热苦心,恍如黑暗里的一道曙光。
林震宇见他的脸孔已没有先前的冷,于是道:“我还知道你在失踪那两天内曾跑上山找寻人参,你把它埋在榕树下。”
向归云一听之下,双目放光。
林震宇接着道:“即使所有人认为你多没人性,我亦会因为拥有一个如此的儿子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