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醒了?还疼吗?」她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无事了,你去休息一下吧,让影卫守着我。」
阿乔不愿意,说要给我端粥来,要走时又犹犹豫豫地说:「王主昏迷时,一直在喊御史……」
我怔了一下:「是吗?……你就当没听见吧。」
滑胎之后我心里轻松不少,感觉自己和林殷琰、长安最后的联系也断掉了,可以彻彻底底地告别过去。我让阿乔把那座带来的木雕拿出来,看了许久后,丢给影卫吩咐道:「烧了。」
影卫自然立刻拿去烧了,阿乔却问我:「王主不是很宝贝那个木雕吗?怎么烧了?……那刻的是您吧?」
我垂眸说:「从前只是舍不得,但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呢。留着徒增怨恨罢了。」
我开始了躺在床上当药罐子的日子,一点风也吹不得,每日就是躺在床上,读读书,听阿乔给我讲讲祝济镇上生的事情和影卫汇报的消息,一日喝上七八碗药。有回我闷得难受了,到窗边坐了半个时辰,晚上竟然就起热来。
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虚弱到这个地步,阿乔又是要哭的样子,服侍我喝了药后居然胆大包天地提出要求:「王主日后绝不许见风了,再要生病,我真受不了。」
我打趣她:「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没为爱人哭,倒是为我哭了好几场,也值当?」
阿乔红着脸抱怨:「王主!我是关心你。」
我一时感慨,阿乔到我身边后,我始终对她心怀防备,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但离开长安之后,我们终于亲近起来,我依稀找到了和那个早已魂归淮阳的阿乔相处时的感觉。
恍惚片刻,我突然开口说:「阿乔,日后莫唤我王主了。」
阿乔面露不解。
我微微笑着说:「淮景王主死在去藩国的路上了,现在活着的是温巺宁。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就叫我阿姐吧。」
阿乔立刻摇头拒绝:「不敢,我卑贱之躯,怎敢与王主攀亲。」
我挑了挑眉,叫来影卫,取出特意带出来的阿乔的卖身契,当着她的面撕成了碎片。
「现在我们身份平等了。」
最后阿乔当然还是妥协了。不过自此之后她就被我纵容得越无法无天了,饭逼着我吃干净,药逼着我喝干净,随时盯着我有没有偷偷倒掉。甚至在郎中开的药之外,还去买了燕窝炖给我吃。本来积蓄有限,她花起来真是毫不心疼。
影卫一直在向我汇报林殷琰的动向,所以我知道他到广陵了,到楚国了,到鲁国了……回长安了。
我听到他回长安的消息时问:「没再找过我?」
影卫摇摇头:「除了最初那一日过后,就没再找过。」
是觉得我逃走了他找不到我了所以干脆放弃了么?我心里有些犹豫不定,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林殷琰这个人岂是这么容易就罢手的。看他出长安之后对我的紧张程度,就知道我的失踪一定让他十分恼怒,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轻放过?
可他又确实没有动作,至少祝济和楚国都没有任何动静。我暂时缓过一口气,身体也随着开春后天气回暖而好了许多,总算是能下地走动吹吹风透透气了。
而后,「淮景王主、御史大夫夫人」的失踪在长安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不过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盖了过去。林殷琰回长安不久,就因为先前的军功和此次推恩令的顺利颁行而获封琅琊侯,而老丞相顺势提出致仕,林殷琰便顺理成章成了新任丞相,也是本朝最年轻的宰相,一时风光无两。
在此之下,谁还记得琅琊侯那个本就不大讨人喜欢的夫人呢?
更何况,康阳公主不久就被传出有喜,且被扶了正,不再是身份尴尬的平妻。皇后为此十分愉悦,赏了一整箱宝贝送到了琅琊侯府,还送去了一个医术了得的郎中随时为公主诊脉,保证她和腹中孩儿的健康。
阿乔听说后颇为愤愤:「君侯怎么能扶正公主呢,分明阿姐才是正妻!阿姐又没……没……」
「我是没死。」我接过她的话,「但下落不明和死也没什么差了,不过是多了一纸休书罢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个名头了,我若在乎,还会允许林殷琰顺顺利利娶了康阳进府吗?」
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泛起酸涩。罢了,如今他是封侯拜相,权倾朝野,又有娇妻美眷在侧,想必是忘了我了。
忘了好,我再也不想同他有任何牵扯了,如今这样天各一方,就很好,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任由不该存在的爱在心里丛生,而不至于被恨意一起折磨得要疯。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林殷琰疯魔的程度。
五月初,琅琊侯林殷琰陈兵楚国边境,楚国上下风声鹤唳,楚王派了使者同琅琊侯交涉,质问长安朝廷此举何意,同时紧急调度国内军队。
我不知道林殷琰的回复是什么,但我猜得到。
林殷琰知道我在祝济。
……他来抓我回去的。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告诉阿乔之后,阿乔惊慌道:「阿姐,那我们换个地方吧?君侯找到我们定然大怒,阿姐会受苦的。」
我摇摇头,疲惫道:「有人盯着我们,去哪里都没用。他大概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是为了不惊动我,才忍这么久。带兵来而不是自己来,是因为知道我身边有人保护,知道不能强行带走我,所以要这样逼我跟他走。」
如果这么说,那么林殷琰休了我而扶正康阳就是纯粹为了气我或者恶心我,或者以为这样我会愤怒地自己跳出来。只是我没有,所以他最后带兵来了楚国。
皇帝居然也任由他这么疯。
我叹了口气,呢喃着说:「阿乔,你说,这次回去,等着我的是什么?我用迷香放倒了他逃走,还自己流掉了他的孩子,林殷琰只会疯得更厉害吧。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这样逼我呢?为什么不能让一切就这样终结,为什么要纠缠至此……」
阿乔吸了吸鼻子,目光坚定道:「阿姐,你扮作我,让影卫带你走吧,我替你拖住君侯。」
我摇摇头:「算了,阿乔,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应该牵连你。你若不想回长安,就留在这里吧,省得长安那里为难你。」
阿乔咬牙说:「阿姐回去我也回去,我绝不会让阿姐一个人受苦。」
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幸好陛下派了你来我身边,如今我总不算是孤身一人,还有亲人在侧。以后哪怕。。。。。。我也不会觉得太孤单、或者太害怕了。」
阿乔睁大眼,问我什么意思,我笑笑没回答。
我想,既然林殷琰非要这样逼我,那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回长安也好,还可以离阿翁阿母和阿兄近一点,省得在异乡孤苦伶仃又无法落叶归根。
我想了想,干脆主动写了一封信,派影卫送到楚国边境的长安军营里。
「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