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坐席后,陆茫小声说:“我看见了,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
裴溪亭笑了笑,给陆主簿倒了杯酒,两人碰杯喝了。
小大王还在上面和宗随泱撒娇,裴溪亭便和元芳说了一声,趁隙离开坐席,从后方的阶梯一路下去,去了步素影的坐席。
“母亲。”裴溪亭见步素影双颊,知她今夜暂时破了酒戒,便给她倒了小半杯,“我敬您一杯。”
步素影笑着说“好”,双目盈盈地看着裴溪亭,说:“新的一年,我们溪亭平平安安,万事大吉。”
裴溪亭心里一紧,眼睛跟着眨了眨,却瞬间遮掩过去,笑着说:“母亲也是。”
他转头又敬了冷姑姑和舞乐坊的众人一杯,和步素影说出去散散风,就顺着后头的长廊出去了。
寒风扑面打来,裴溪亭缩了缩脖子,仰头看向轻飘飘落下的雪箔,脸上的热意逐渐消退。
步素影离开裴家,不能再以“姨娘”相称,他是“裴溪亭”,所以他只能叫一声“母亲”。
可无论步素影待他再好,他总归不是真正的“裴溪亭”。
裴溪亭接过宫人递来的伞,走入风雪中。
他该告诉步素影真相吗?
裴溪亭陷入迷茫,一味往前走,并没有注意脚下,突然,他腰上一紧,被人抱了起来,反身放在一旁。
“……”裴溪亭猛然回神,抬眼对上宗随泱微拧的眉。转眼一看,旁边是结了冰的莲花池。
“在后面叫你,你也不,还要跳水了?”宗随泱抖开胳膊上的斗篷,替裴溪亭裹上,“出来也不穿个斗篷,你——”
裴溪亭丢了伞,猛地抱住宗随泱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不肯出来。
“……”宗随泱挥退上前来的宫人,抬手放在裴溪亭的帽上,另一只手搂住他,“方才还好好的,谁招我们溪亭不高兴了?同我说。”
裴溪亭闷头蹭了蹭宗随泱的脖子,仍然没有松开他,只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说:“若是你心底藏着一个秘密,你告诉一个人,她可能无法接受,会很伤心,不告诉她,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你会怎么选择?”
“这个‘他’是谁决定了这个问题有不同的更优选择。”宗随泱摸着裴溪亭的头,“如果我是这个‘他’,会希望你坦诚相待,毫无保留。”
裴溪亭从宗随泱的怀抱里退出来,拉着他到了不远处的廊上,说:“我有一件事……其实一直没和你说。”
宗随泱看了眼候在远处的宫人,回头看着裴溪亭,说:“这里只有我们,有任何话,你都可以和我说。”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产生‘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的想法,但我保证,我没有瞎说。”裴溪亭说。
宗随泱颔首,说:“说吧。”
他沉静又温柔的目光烘着裴溪亭的眼睛和心脏,裴溪亭备受鼓励,说:“我不是‘裴溪亭’。”
宗随泱没有说话。
“准确来说,我是裴溪亭,但不是裴彦和步素影的儿子裴溪亭。”裴溪亭紧紧地凝视着宗随泱,“你能解吗?”
“我等你说完。”宗随泱说。
裴溪亭挠了挠头,说:“我其实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有一天,我正喝酒呢,喝多了想吐,没想到把自己吐到这里来了,摇身一变成了‘裴溪亭’,然后你就知道了。”
宗随泱问:“在赋梦楼那日?”
“嗯嗯。”裴溪亭说。
宗随泱说:“你和‘裴溪亭’长得很像。”
“对啊。”裴溪亭说,“但真正的我有腹肌!”
宗随泱微微蹙眉,说:“所以这不是你的身体?”
“不,它是,但不是完全版。它和我一样白,比例一致,裴小二也一样,但是更清瘦,而且没有腹肌!”裴溪亭指着自己纹身的位置,“这里的图样还是我自己画的呢。”
他拍拍宗随泱的肩膀,说:“你睡的是我,放心吧。”
宗随泱握住他的手,说:“我明白了,你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步伯母。”
好家伙,都叫步伯母了。
裴溪亭清了清嗓子,说:“对——但是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我早就有所猜测。”宗随泱轻笑,“你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我都懒得和你细数,总之我原本以为你是还魂一类。”
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裴溪亭吓唬道:“你不怕我是妖精吗?”
宗随泱微微挑眉,说:“你不就是妖精吗?”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裴溪亭用拳头撞宗随泱的腰。
“好好好。”宗随泱正经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和‘裴溪亭’或许存在一种关系。你和他同名同姓,甚至相貌年纪都一样,仿佛是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
“嗯……”裴溪亭沉吟。
宗随泱问:“你知道‘裴溪亭’如今是死是活,正在何处吗?”
裴溪亭摇头。
“那说明你自己都不清楚你和他的关系具体是什么,那该如何和伯母说?告诉她,你的真儿子已经消失了?”宗随泱摸着裴溪亭苦恼的脸,“也许你可以说‘裴溪亭’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但他到底在哪里又成了另一个困恼终身的问题。而且,若你和他本就是共生呢?”
裴溪亭觉得头疼,说:“所以你认为我不该和她说吗?”
“也许她自有想法。”宗随泱看着裴溪亭微微瞪大的眼睛,不禁笑叹了一声,“你和‘裴溪亭’完全是两幅面孔,旁人不怀疑‘裴溪亭’被冒名顶替是因为你出现得太过玄妙没有端倪,并且你刚出现时的模样和‘裴溪亭’一模一样。可她是‘裴溪亭’的母亲,十月怀胎,你不能小看了这份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