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闻言回忆了一番,步素影有时看他的眼神的确很奇怪,怔愣、怅惘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目光落在他脸上,又像是落在他身后,落在看不着摸不到的地方。
所以步素影其实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有选择问他吗?
“溪亭,你不能觉得自己愧对于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宗随泱看着裴溪亭的眼睛,“你并非故意要成为‘裴溪亭’,我知道,你才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定会茫然失措,后来也会觉得不踏实。”
“嗯,可我早就不觉得了。”裴溪亭吸了吸鼻子,握着宗随泱的手轻轻晃着,“我和你说过吧,‘问涓’是一位我很敬重的长辈替我取的,其实就是我爷爷。我在原来的家里不怎么受父母重视喜欢,但爷爷可喜欢我了,我基本上是他带大的。所以当我爷爷去世以后,我的‘家’就散了。”
宗随泱握紧裴溪亭的手,没有说话。
“我在哪里都一样,真的。可是当我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再无所谓,也会觉得一时茫然无措,但是你知道我头一回打心底里对这个地方产生一种真实感是什么时候吗?”
宗随泱对上裴溪亭的目光,诚实地说:“不知。”
“是我在梅府看见你的时候。”裴溪亭笑了笑,“原因很简单,你太好看了,我对你产生了生性的喜欢。”
宗随泱伸手掐裴溪亭的脸,说:“小色鬼。”
“欣赏美不是错,谁不喜欢漂亮东西?我喜欢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也会选择追求某一样美好,不惜耗费时间精力钱财和一切我有的东西。”裴溪亭凝视着宗随泱的眼睛,“当我望进你眼睛里时,我就想着欣赏、探索甚至得到、占有,最后,”
他握紧宗随泱的手,说:“终身收藏。”
“不必如此珍视我,”良久,宗随泱说,“还是得多拿出来尽情使用。”
“……”裴溪亭说,“大淫虫!”
宗随泱哑然失笑,猛地抱住裴溪亭,低头凑近他的脸,说:“大淫虫才能满足小色鬼。”
裴溪亭用额头轻轻撞了他一下,抬起下巴吻住了他,并没有注意廊下的一群宫人已经不见了。
贺礼原来是他。
“宗五公子今日怎么不在?”
扫一眼宁王世子府的坐席,唯独缺少宗桉。今日不仅是新岁宴,还是太子殿下的寿辰,他这样的王府子弟没道不来。
上官桀心神不定,闻言只答了句“不知”,就不再搭他老子,搁下酒杯,径自起身出去了。
“小畜生。”上官侯爷低声怒骂,抬眼看见对坐的赵世子也同时离席了。
两人从左右廊下出来,彼此看了一眼,谁也没搭谁,闷头走进雪中。
殿外华灯焜耀,雪落纷纷,茫茫一片,环顾四周也找不到裴溪亭的身影。
上官桀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见迎面而来的两个宫人,认出他们是今夜站在裴溪亭身后伺候的,便拦下说:“等等。”
两名宫人停下,捧手行礼道:“小侯爷。”
又对跟上来的赵繁行礼道:“赵世子。”
上官桀说:“你们从前头过来,有没有看见东宫的裴文书?”
“看见了。”其中一个宫人侧身指向不远处的莲花池,“裴文书先前在莲花池那里,后来往游廊上去了。”
出来的时候,游踪还在殿内,上官桀心里一松,打赏了银子给两人,说:“忙去吧。”
宫人们道谢,提着宫灯继续往前去了。
“今夜是太子殿下的寿辰,你可不要再鲁莽了,闹出事来,牵连了我。”赵繁说。
“不劳你操心。”上官桀对赵繁没什么好脸色,“你跟上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大路朝天,不要管得太宽。”赵繁凉凉地瞥了眼上官桀,率先迈出一步,往莲花池去了。
上官桀暗骂一声,快步跟上,说:“你别以为在溪亭眼里,你和我有什么不同。”
不错,这是实话,赵繁终于发现自己被裴溪亭蒙骗了。曾经,在面对他和上官桀两人时,裴溪亭总是待他温和有礼,待上官桀疏离防备,以至于让他产生了自己和上官桀截然不同、远胜于对方的错觉。
可是在裴溪亭生辰宴那日,当赵繁看见赵易收到的那封自己没有的洒金请帖时,他终于恍然大悟。
所谓的“区别对待”只是裴溪亭营造出来的一种假象,既让他产生一种可以慢慢玩的错觉,又让上官桀误会他们关系匪浅,从而让他们互相监视、防备,反而忽视了裴溪亭真正的目光所在。
一石二鸟。
赵繁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蒙骗过,本该觉得生气愤怒,可当他知道自己和裴溪亭本来的结局后,他恍惚了。
老天爷为何偏要在此时让他梦到自己和裴溪亭的关系结局,是为了警示他,还是为了报复他?
赵繁呼出一口白气,袖袍从假山边缘轻轻擦过,可下一瞬,他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前头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是裴溪亭。
“你别乱摸,在外头呢。”
裴溪亭的声音无疑是极为好听的,似清泉流水,清越中掺杂着冷淡。赵繁曾经在宁州听他诉苦,那样可怜委屈,合着哭腔,低哑勾人,让人很想知道它叫床时有多美妙。
可裴溪亭说这句话的语气,赵繁没有听过,但混迹花丛多年,他几乎一下就能听出其中的撒娇和亲昵。
裴溪亭和游踪躲在这里调情?!
不对,游踪不是没有出来吗?!
赵繁脚步僵硬,思绪混乱,与此同时听见了一道逐渐粗重的喘息,是同样因此停步的上官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