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一问日子,再一算,原来父皇病倒至今,竟已有月余了。
怪不得。
怪不得哥哥消瘦成那般,母后也满脸憔悴。
宋韫又是痛,又是恨。
兜兜转转,横竖绕不开她那舅舅一家!
“公主,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不准奴才多嘴,求您千万忍着些。若叫太子知道,奴才们的命就没了!”
宫人看宋韫坐在床边,两眼直直盯着地面,乌黑的眼珠动也不动一下,脸上表情阴一阵阳一阵,都先吓傻了,齐齐伏在她脚旁哭道。
“起来。”宋韫五指蜷紧,一字一句道,“帮我梳妆。”
宫人慌忙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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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韫拎着裙角,轻手轻脚走进殿内。
天子病重要静养,偌大殿中,只有寥寥几个宫人。
她小步奔到窗下的玳瑁琉璃榻边,只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男人,喉头瞬间哽住。
“阿耶。”
她膝盖一软,跪下去,把脸贴在他手背上,“阿耶,一一回来了。”
她哭得很安静,没出一点声音,只有身子在抖。
“殿下,陛下早上才喝了安神汤,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奴才听说,您也才退热,仔细哭多了伤神。”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宋韫在袖子上蹭蹭眼泪,把严帝的手塞回被子里。
转身说:“黄阿翁,你随我来。”
黄公公跟了严帝几十年,忠心耿耿,在宫中地位也非寻常内侍可比。
到了殿外,宋韫脸上的泪被尚显料峭的春风一吹,登时干结。
她紧紧盯住黄公公的脸,“黄阿翁,你实话告诉我,阿耶到底是什么病?整个太医署,就挑不出一个能治愈阿耶的人吗?”
黄公公安慰她:“殿下,您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宋韫沉着脸:“好,既然阿翁跟我打马虎眼,那我现在就去太医署,哪怕将太医署翻个底朝天,我今儿也要看到阿耶的医案。”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病症,治不好就算了。
连光明正大说出来都不行吗?
天子医案是机密,被翻出来,掉的可就不止一个人的脑袋。
这位祖宗是真要翻天啊。
黄公公苦着脸,嗔怪道:“奴才看着您从小长到大,说句遭天谴的话,奴才看您就跟自己孩子一样,奴才能骗您吗?圣上真没大碍,只是之前除夕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引得旧疾犯了,多多静养就能好。”
宋韫半信半疑,“可阿耶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都不能下地,当真无碍?”
黄公公道:“既是旧疾,自然也是顽疾,殿下冰雪聪明,这个道理总懂吧?”
见从他嘴里是套不出话了,宋韫恨恨一咬牙:“黄阿翁,你真是好样的,下次再想我帮你带浴佛寺的素斋,除非我死了。”
她气呼呼走了。
黄公公在后面追着她喊:“殿下,快往地上呸三下。”
见她充耳不闻,他便合掌代劳,嘴里还念念有词:“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过路神佛,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宋韫听见,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