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交趾府衙的地面,宋弃以为自己的心情或多或少会轻松些。
尤其是现在,宋鼎被人按着脑袋匍匐在自己脚边,一如之前十几年间,每一次的私下相处。
不过,那时,他总是被宫人们按在宋鼎脚边的那一个。
如今地位轮转,他该感到快意才对。
可为什么,他只觉得胸腔间涌动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愤怒。
原本,他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甚至庆幸自己的身份,可以让他光明正大陪昭阳走过一段旅程。
是兄长也无所谓。
日后她会嫁人生子,更无所谓。
只要她能一直做个纵情恣意的富贵娇娘,只要她能一直顺心遂意地享受自己的人生,他哪怕一辈子只能以兄长身份做个旁观者,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奢侈的满足了。
偏偏宋鼎要打乱他全部的计划。
“蛮子!你知道本王是谁吗?本王的父亲乃当今天子,你若敢伤本王分毫,父皇肯定出兵踏平你交趾,将你们这些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
“小杂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父皇最宠爱的长子,你得管我叫兄长,知道吗?还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比你长兄拉更重的弓!来人,给我把他右手砸了!”
……
宋弃抬脚踩上宋鼎的脸,将他的未完之言堵在了雪泥中。
他从小到大,当真是一点没变。
“带过去。”宋弃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语气里的不祥之意太明显,宋鼎拼命挣扎起来,可惜敌不过蛮兵的力道,终究被拽着连滚带爬停在演武场边缘。
木栏杆上染着此前厮杀时洒下的血迹,闻到血腥味,宋鼎忍不住干呕两声。
突然,喉间一紧,有人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狠狠抵在栏杆上,力道之大,木制的栏杆承受不住,微微晃了晃。
宋鼎侧头,看见身后黝黑涧底的乱石,恐慌得血往脸上涌,铁青了几天的脸,霎时涨得紫红。
他甚至只看一眼涧底就闭上了眼睛,张嘴胡乱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父亲是天子,你想要什么都……”却连求饶对象的脸都不敢看一看。
陈腔滥调,宋弃欣赏了会儿他涕泗横流的脸,忽觉乏味,便松开手指,将人扔了下去。
整个演武场都飘荡着宋鼎撕心裂肺的尖叫。
宋弃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擦着手指。
他回转身,整个演武场上,除了刘鸿和他带出去的府兵,以及死了的胡三跑了的沈璎,那天的人,应该是都在了。
可那天兴致勃勃看着昭阳坠崖的人,此刻怎么全都战战兢兢把脑袋缩在胸前,一副恨不能钻进地里去的样子?
“抬头。”
宋弃把帕子往后一抛,沉声道。
没人敢动。
“事不过三,你们不会想听我说第三遍的,”宋弃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抬头。”
福豆跪在人群里,见前面有人抬了头,便也大着胆子睁眼伸脖往前看。
演武场四角的红幡旌旗全被撤下,扬起了蛮兵的玄色旗,身穿黑衣满面肃杀的蛮兵散着腾腾杀气围在他们周围,前方育王落下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一头墨攒出几个小辫系在脑后,耳上造型奇特的银饰在天光下闪着光,容貌看不太清,但气质凌厉,像是蛮兵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