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今天精神看着真是不错,小冯护士把她推到楼下的喷水池边,我远远迎上去。
“音音你来了啊!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呢?”
我妈穿着疗养院统一的病服装,外面套了件紫红的开衫。
她最喜欢这件开衫,以前在家里,都是配着旗袍穿的。
我妈在精神世界和艺术世界里都是那样的特立独行。
她画画的时候,从不穿人家那种宽大的背带裤。
永远都是优雅的旗袍配开衫,型妆容一丝不乱。
那是一种对生活永不妥协的姿态,以至于我常常怀疑,搞不懂她究竟为什么好像在跟全世界较劲一样。
“没事,就今天下午突然有空,想你了嘛。”
我坐在喷水池边的长椅上,紧挨着我妈放下太空包,我笑着说,你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将黑色的小猫从包里抱出来,我妈脸上顿时绽开小女生一样的欣喜:“可乐!你怎么把可乐给带出来了?”
欣喜之余,她的脸上又挂出了几分担忧的愁容:“是你舅妈不让养了是不是?她,她不太喜欢猫。”
“没事,”我安慰我妈,“舅妈不喜欢,咱们自己养。妈,等我到年底能赚一大笔钱,我们买个自己的大房子。你病好了,我们就回自己的家,还给可乐准备个很大很大的猫爬架!”
“你呀,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我妈红着眼睛看着我,“你爸能不能回来,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你好好的,可乐好好的。还有,你跟你那个初恋小男友,你们也差不多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
“妈——”
我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这是自我妈一年多前再次病到现在,她第一次想起来我爸已经离开的事实。
而不是整天对着空电话,跟“自己的丈夫”说那些有的没的话。
其实我早该想到,可乐或许就是我妈二次病的诱因所在。
当时它掉进滚烫的油锅,又被我舅妈粗心盖上了盖子。
等现的时候,早就已经像块破抹布一样惨不忍睹。
舅妈嫌弃晦气,直接埋在了楼下的院子里。
我妈像疯了一样从阁楼上追打下来,将已经腐烂的猫从院子里刨出来,抱在怀里不撒手。
谁抢打谁,谁拉咬谁。
后来,善良的张阿姨主动上去帮忙劝,却被我妈抓起一把雨伞,用尖锐的一段生生捅进眼球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才刚刚做完宫外孕手术……
那是一年前不堪回的人生至暗,一帧一秒都是渡劫。
事实上从我爸失踪开始,我妈的精神就已经不太正常了。
但前几年住在舅舅家里,我妈养养猫,种种花,画些画,总还是在向着好的地方痊愈着的。
所以可乐的事是个导火索,让她好不容易重建的精神世界再次崩塌。
此时此刻,看着我妈手里搂着的墨宝,我的泪水一波一波冲击着模糊的视线。
“妈,你还记得爸么?”
我妈抬起头,看了我许久。随后她用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但自己的眼泪却跟着流了下来。
“怎么能忘了呢?但我一直相信啊,他肯定是有苦衷的,肯定是……”
“妈!”
我一把扑进我妈怀里,动作太大,把墨宝都给吓到了。
“我也相信爸,他不会的……”
整整十年了,我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跟我妈提起爸爸的事。
一直以来一个人负重的压力几乎要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渴盼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我一样,愿意相信这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