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觉得爱……是什么?要怎样做你才会觉得我在爱你?」莫德里奇手里沾满泪水的纸巾掉在地上。
埃尔莎摇着头微笑,握住恋人的手指放在自己左胸口,「你听,这是我在爱你。」紧接着她又将莫德里奇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胸膛。
「心,卢卡,是心。爱是心的声音,心和心之间是可以互相听见的。可我听不见你。」
「埃尔莎,别这样。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可以向你道歉……如果一定要分手,我当然也不会纠缠你。」莫德里奇轻轻抽回手指,试图在对方湿润的双眼中寻找答案。「只是你的说法……我不能理解,也不能认同。心和爱什么的……这实在太主观,也太牵强了。」
埃尔莎叹了口气,随即仰起脸露出莫德里奇熟悉的笑容,「你是非常好的人,你值得很好的幸福。但是和你在一起时间越长,我越确定一件事——能够让你幸福的人不是我。越是确定,我就越痛苦。所以卢卡,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怕我会发疯的。」
「嗯,虽然真的不明白,但是我接受。」
埃尔莎最后一次扑过来轻轻抱住他,不过很快又放开,「卢卡,我希望你总有一天可以幸福、可以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感觉,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莫德里奇不断思索对方的话,可是始终没有答案。他从不知道埃尔莎居然如此固执又如此追求完美,这一刻他才有了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确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对面的女孩。
莫德里奇觉得被分手应该感到悲伤,可是埃尔莎似乎说得没错,他本应敏锐的心此时此刻什么也听不到、感受不到。麻木回到家中的心理医生没有食欲,也没有睡意,连外套也没脱下,睁着眼睛在床上挨过整整一天,卧室里渐渐变成一片浓稠的黑色,又渐渐充满微弱的白光。周日清晨莫德里奇突然想起正在他们院做恢复治疗的大学生,两个月以前他遭受失恋的打击躲在家里酗酒、自残,最后在学校厕所里切开手臂上的动脉。
或许……酒精能够帮助他恢复一些身体该有的基础痛觉吧。虽然极度厌恶醉酒之后的气味,但现在他需要这种感觉。
这么想着,莫德里奇爬起身去厨房找到一瓶马里奥圣诞节时送的红酒,花了不少功夫挑出软木塞,然后将深玫瑰色的酒液倒进高脚杯里轻轻晃动。
他喝下一杯又一杯酸涩的液体,仍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应有的悲伤,反而越喝越想笑。莫德里奇猜测大约酒精度数太低,便迷迷糊糊给马里奥拨去电话,询问他那里有没有更好的酒,随即跑去厨房继续拉开抽屉,打开柜门,把所有能挪动的瓶子都拖出来查看标签。
等曼朱基齐向公寓管理员借了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莫德里奇正坐在餐桌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手中的水果刀,嘴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
「人是不可能没有心的,也不应该不会痛。」
「卢卡!」
「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负责将血液输送到身体的角落,是人体循环系统的核心……静脉血和动脉血……」
曼朱基齐冲过来夺下他的刀扔在一边,「你要干什么?!疯了吗?!」
「我应该为失恋感到难过,可是我没有。」莫德里奇来回摇晃脑袋,语气认真,「一定是你的酒不够度数。」
曼朱基齐抓着他去厕所用凉水冲脑袋,直至水龙头下的人开始死命挣扎。
「你想喝酒?去我家,多得是。」曼朱基齐瞪着眼珠,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喝什么都行,但你他妈的别想碰到任何带尖或者带刃的东西。」
「我发誓我没有那个想法。只是想试试感官是否都还正常……」莫德里奇抓过毛巾,用力擦去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的冷水,「这种时候正常人都会感到痛和悲伤,可是我没有。这肯定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他根本不想酗酒,也不想自残,只是觉得应该表现出应有的难过才对。
「对,没错。真见鬼,你说得没错,你看看这是什么破酒,根本就是他妈的葡萄汁。」曼朱基齐试图把他拖出厕所,没想到后者很快站起来,除了步伐晃动、眼神有些涣散之外看上去一切正常。
「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他蹲下身捡起被曼朱基齐甩出很远的水果刀,小心翼翼捧着插回刀架里去。
「要试试更好的吗?去我家,现在。」
于是莫德里奇真的跑去好友家里把他的酒都尝了个遍。从浓烈的伏特加到辛辣的龙舌兰,从淡口朗姆到带有甜味的贵腐白葡萄酒。他也看到状若天鹅的醒酒器被好好放置在厨房的一个小台子上,很明显处于被经常使用的状态,于是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得意。
莫德里奇酒量不大,但总体还是个酒品很好的人,就算喝多也不会拽着别人胡说八道,也不会将胃酸和食物残渣吐得到处都是。通常他只是窝在沙发里眯着眼睛打瞌睡,或者神态认真地剥桌上的坚果吃,还没忘记给好友也剥出一碟榛仁。
神智清醒的莫德里奇也会和马里奥聊天,零零碎碎地说着分手的原因。
「我没失恋过,不过感觉哭一下大概会好点,我可以关你在厕所里。我家厕所隔音效果很好。」
「为什么要哭?」莫德里奇的目光里带着点傻笑,手里还在轻轻晃动酒杯,「你没听明白吗?我没有觉得失恋很痛苦。」
「好吧,随你高兴。」曼朱基齐正捏着一只晶莹如同冰块般的酒杯,小小的十分可爱。经过整整一天的熏陶,莫德里奇已经明白马里奥家里酒精和酒杯的对应原则:容器越小,里面的液体越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