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碰地,头顶的吊瓶碰撞声响起,惊得前面的纪归回头看去。
“干什么?”
纪归皱了皱眉,想迈出的步子都因为龚淮屿这般模样停顿了下来。
他可不想龚淮屿像昨天一样,穿着个病号服就跟自己跑出去了。
“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龚淮屿瞳孔在抬起的一瞬间没有焦距,半晌,才缓慢定格在纪归身上。
纪归叹口气,叫人先回床上,自己两步重新走到龚淮屿身边,开口一字一句说:“今天早点休息,有空我明天再来看你。”
砂糖橘(二)
车祸后送医及时,龚淮屿视力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已经能看得八九分清楚。
晚上龚斐然也来了一次,二人短暂谈了些公司的事,龚斐然本想提起龚老,但见床上的人神情难得有明显的霁色,几番开口都是欲言又止。
龚淮屿没有请护工,零星几个探望的人来了又走,病房依旧是寂静的模样。
夜里护士来看了两次都见床头的男人半坐着,不是正在看对面墙上挂着的时钟,便是低头在剥那一袋子的砂糖橘。
病房内的光线亮堂,他连剥皮的动作都略显生疏,还在小心地撕果肉上的白边,也许是橘子皮薄水分格外多些,染得他满手橙黄的汁子。
床头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的一只精致的水果盘,里面已经用心摆满了一片一片橘子,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护士第一眼看过去,觉得倒还不如不摆盘。
“不能随便下地走路的龚先生。”护士里走前嘱咐,“您要是有什么需求,直接按铃叫我们就好。”
“知道。”龚淮屿点头,开口询问护士这边有没有防尘罩。
护士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果盘,提醒道:“防尘罩起不了多大效果,橘子放一晚,第二天就干了。”
龚淮屿闻言一顿,点头说好。
病房宽敞,摆设的物件少,倒显得冷清。
后半夜龚淮屿也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气氛,抬手只留了床头上的一盏夜视灯,侧躺下休息。
有意识的时候,先是感受到周身一阵阵的暖意。
龚淮屿动了动,眼皮起伏,整个人仍沉浸在梦中,随后被什么微凉的东西突兀地刺着脸颊,不难受,于是他缓慢睁开眼。
一个人影正在自己床头乱晃,嘴巴一张一合的,龚淮屿刚醒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对面大脸贴上来——
“你醒啦?”姚一湫上下打量他。
这人太没分寸感了,龚淮屿皱着眉往床边缘挪,“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姚一湫坐下来,伸手指向床头的保温盒,“粥吃不吃?”
龚淮屿刚想说不吃,就听姚一湫开口:“纪归做的。”
“吃。”
姚一湫丝毫没有服务病号的意识,眼看着龚淮屿脑子系着绷带,自己缓慢地从床上撑起身,转头,双手要去捧那个白色的饭盒。
手伸到一半,动作停滞。
龚淮屿目光落在旁边的水果盘上,仔细着又确认了一遍才道,“怎么少了一块。”
姚一湫哦一声,评价:“我吃了,都干了,没那么好吃。”
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话堵的哽住,龚淮屿抿唇:“谁让你吃的?”
两人还没呛完,房门便“咔嚓”一声打开,龚淮屿的主治医生进来,后面跟几位穿着便服的人。
龚淮屿循声看过去,前面低头看诊单的医生身形颀长,他只能偏过大半个头,企图绕过面前人去找某个熟悉的人。
纪归提着一袋砂糖橘,和孟清并肩落在后面进来,他没比孟清高多少,今天卫衣搭黑色直筒亚麻裤,鼻梁上还架着一粗框的眼镜,将半张脸都笼住。
十分钟前他刚到,一屋昏暗,龚淮屿还在睡觉。
他将早上煮的粥放下,又看了会儿龚淮屿露出脑袋上的略显凌乱的绷带,犹豫几秒,最终还是伸手给他理理翘起的边缘。
姚一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一幕,从那角度看上去,就好像他在摸龚淮屿的脸。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纪归忽然小声说自己去楼下买点水果。被别人撞见自己的举动,特别还是知道他和龚淮屿这些事的人,纪归面色尴尬的想去外面缓缓。
“小纪?”纪归被孟清唤回神,听她说,“听见你这么说我替你开心,后面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去我那边。”
纪归点点头。刚上来时说到纪归之前的心理问题,如今他一切都好,竟让人有种时过境迁的恍惚。
医生在给龚淮屿例行检查,姚一湫见门口人回来了,走过来前顺手拿走龚淮语不让她吃的橘子,当着龚淮屿的面又往嘴里抛进一片,眼见床上人眉梢抽动,姚一湫终于露出了笑眯眯的模样。
那盘水果最终放在纪归手上,“龚淮屿给你剥的,不过都干了,你让他再重新剥一盘。”
一直在室内的原因,陶瓷盘身是温热的,纪归微凉的指尖刚碰到还有种触电般的酥麻感。
低头看,摆盘还挺精致,看得出来动手的人想要的是朵橘子花。
纪归早饭吃的很饱,拿了一片吃,想将东西放在一旁,抬眼就见龚淮屿正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窗子外阳光照进来,龚淮屿半身浸着光,眨眼间感受到那点点光亮闪烁跳跃,这显得对方望过来的眸子太亮。
耳膜鼓动声清晰传遍全身,鬼使神差的,纪归又拿了片花心处的橘子,入口咬牙下去,清甜的汁水萦绕舌根。
这片味道跟刚才的不一样。纪归思忖着,是比刚才的还要甜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