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李渊命李世民将当初投降的王行本押解到蒲州,他要亲自去处置。
知道李渊欲渡黄河,娴儿再次硬着头皮去见了李渊。
如今独孤怀恩及其亲信如今尽数镇守在黄河东岸,不知具体情况如何,秦王的人也还没到。这是否有些过于草率了呢。
李渊是个明事理的君主,为人也老道,但就独孤怀恩的事情他却是怎么也不肯听她的。他不是不明白娴儿所说的,也不是不懂这之间的利害关系。而是想借着这件事情给娴儿一个警醒,不要做越矩的事,也不要说越拒的话。
他可以允许她精明,但也不允许她将心思用在他的身上。他的决策也不是她的一个想法或者捕风捉影的怀疑就可以左右的。
他前脚刚刚踏上船,一搜小船就出现在视线的不远处。那船上之人正是刘世让,当初与唐检、独孤华恩等人一起被俘虏的刘世让。刘世让下船后匆匆拜见皇帝,说是有要事禀告于他。
他被皇帝带回了营帐中详谈,而娴儿则被李渊禁了足,被士兵领到另一处帐子里思过。只是她也仅仅被关了一天一夜就被放了出来,还是皇帝亲自把她接出来的。
“这次是朕委屈了你”李渊似有亏欠的看着她有些消瘦的小脸。
“是娴儿的错,娴儿不该顶撞陛下的。”她也说的真诚,这次的确是她鲁莽了。原来是独孤怀恩的手下元君实在被关押期间无意透露了独孤怀恩联合刘武周、宋金刚意图谋反的事情。说者无心,但听到的唐检却大为惊骇。尉迟恭因为得知刘武周怀疑自己意图叛变以及对刘武周亲近突厥的态度有些不满,在唐检的游说之下这才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刘世让。刘世让受唐检重托将独孤怀恩的不轨之心言于皇帝。
“这次还要多亏娴儿来劝阻朕,不然朕昨日可能等不到刘世让就过了河……朕没想到这独孤怀恩确有不轨之心……是朕冤枉了娴儿。”他感慨着,失望的眼神中带着愤怒,又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以示安抚。
“那陛下准备如何处理独孤大人呢”娴儿低眉顺目柔声问道。
“朕已经派人到对岸传话,宣独孤怀恩过来,等他一上岸就把他拿下。”李渊话中带着几分戾气。越是被信任之人所欺,这滋味就越是难受。他大概心里也是恨极了的。
独孤怀恩被缢死于狱中,他的那些死党也被一一的除去了,是皇帝亲自监斩的。一刀刀下去,她眼见着血液喷洒,一颗颗脑袋轮过在地上,而倒在地上的身体还在抽搐着。
四周的人都身披铠甲直直的盯着这一幕,没有任何人对这样的场景感到不适,似乎这对于他们来讲早就是司空见惯的情景了,她仿佛还从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快感。
青天白日无风无雨,倒也不觉得有多阴森恐怖。就算她怕也无用,也没有一个肩膀可以借她挡一挡。那些死去的人中或许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他们唯一的错就是跟错了主子,到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远处的人影轻骑而来,他一身黑色玄甲立于马上,挺拔的身姿仿若天神。艳阳下他俊美的脸上透着男子的刚毅凛然之气,连日来的风采露宿和生死一线的奔波角逐丝毫没有掩盖住他的贵气。
他翻身下马,扶着腰间的长剑走上前,单膝跪在皇帝的面前,“儿臣拜见父皇”。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磁性的嗓音震慑着人心。
“二郎快起!”李渊上前握住他左臂将他扶起,之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逝。
起身之际,他抬眼看向了皇帝身后的女子,一双柔荑藏在袖中,一袭锦色长裙清丽脱俗,单螺髻上别了一只梅玉簪,肤若凝脂,杏脸桃腮不染铅华。她仿佛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一般纯净美好,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已经替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两人的目光相互碰撞上,她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以往看到他后的那种欣喜与热忱。车辙之声顿入耳,后面负责押解王行本的人马缓缓而至。
娴儿仿佛有种错觉,她今日来的是个屠宰场。看着又一颗人头滚落,她似乎也变得波澜不惊,原来她也会麻木。死的这些人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又何必无病感伤呢。
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男人在落刀之际看向了自己,而后眼神中出现的那种复杂的颜色。
站在河对岸向回看,隔着滚滚黄河,黄土山坡连绵起伏。
春风带着湿润的河水气息呼啸过脸颊吹散了发丝,身上的罗裙衣也在风中不断地抖动着。她好像看到了年幼时在河对岸嬉闹的情景,祖父给她讲着当年曾祖父带军攻打南梁围江陵的故事。
想来今日丧命的那些人都有站在她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想着如何渡河进军淮南直取长安。而站在对面的人想的却是如何收复河东夺回并州。
远处消失在崎岖里的官道通往便是华阴和长安的方向。长安,她有些想回去了。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神看着那个男人走到了她的身侧,那脸上写着淡淡的疲惫。
“在想我的儿子。”她平静的回道。身侧的男人没有回应,也若有所思的眺望着长安的方向。
“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算算日子应该这几天就快生了……”没错,他口中的她是长孙无妡。
娴儿不由的苦笑,但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的心中始终只有那个女人,她和她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